树林深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里。
"小莲!"乾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她已经长大了,但那双眼睛依然清澈如初。
"乾哥哥,"小莲扑进乾的怀里,"我终于找到你了。"
原来,小莲的父亲因为贪污被革职查办,家道中落。她听说乾成了天下第一,就一路打听找了过来。
"以后就跟着我吧,"乾轻声说,"我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从此,小莲跟在乾身边,照顾他的起居。乾也渐渐习惯了有她在身边的日子。
然而,好景不长。
一天,乾正在帮一个村庄解决山贼之患,突然收到消息:朝廷要增加赋税,百姓苦不堪言。
"这已经是今年第三次加税了,"村民们哭诉道,"再这样下去,我们都要饿死了。"
乾握紧了拳头。他想起了自己幼年时的经历,想起了那些因为贫穷而无法收养他的人家。
"我去京城一趟。"乾对小莲说。
"你要做什么?"小莲担忧地问。
"去找皇帝谈谈。"乾冷冷地说。
小莲知道劝不住他,只能含泪送他离开。
乾一路北上,沿途所见尽是民不聊生的景象。到了京城,更是看到无数百姓在街头乞讨,而皇宫却依然金碧辉煌。
他要做的不仅仅是为百姓,也是为了自己,苟活十九年,他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只有辱若不是虎爷爷,他早已死在皇权之下。
十五岁那年,他曾跟着虎爷爷去过一处被烈火焚烧得只剩下断壁残垣的宅子,那是他还不还不知道虎爷爷带他去的缘由,直到看见废墟当中一小块即便经历火烧也依然保存极好的铁牌,上面写着“乾安将军”
永昌六年,霍来风率领众多将士收复边境失地,大胜归来,封乾安将军。
永昌六年至十二年间,国势平和,乾安将军率领众将士,无一不被百姓称赞。
永昌十三年,霍府平安。
永昌十四年,乾安将军意图叛国,株连九族。
……
"站住!"皇宫守卫拦住了乾,"什么人敢擅闯皇宫?"
乾没有说话,只是拔出了剑。
子时的更鼓在宫墙外破碎。
乾踏着守夜太监的尸体穿过玄武门,无常剑锯齿间卡着的碎肉簌簌掉落。月光照着他胸前玉佩,那抹血色比十年前更深了——当他在武林盟主书房发现霍氏灭门案的密档时,这块沉寂多年的玉突然烫得能烙穿皮肉。
"报——!"浑身是血的禁军统领撞开太和殿大门,"有、有只老虎..."
话音未落,虎爷爷的利爪已拍碎他的天灵盖。这头本该衰老的猛兽此刻双目赤红,乾突然明白为何当年它能突破重围——那双兽瞳里分明流转着霍家祖传的碧血功光华。
皇帝瘫坐在龙椅上,看着乾剑尖垂落的血珠在地面绘出蜿蜒红梅。这图案与二十年前霍府灭门夜的血迹一模一样。
"霍家小儿..."皇帝突然癫狂大笑,只一眼,便猜出来乾的身份,那身形、样貌分明是他从未认识的样子,可偏偏那双眼睛,里面藏着烈火,岂不是和当年收复失地过来,声誉名天下的霍将军一模一样?
他突然有些后悔,若是早些抄斩,此儿,该当斩于摇篮当中。
"你以为杀得了朕?"
乾的剑锋抵住他咽喉时,闻到了龙袍下的尿骚味。
五更天,承天门外的登闻鼓被敲响。
京城百姓看到终生难忘的场景:浑身浴血的青年拎着皇帝走出宫门,虎爪在白玉阶上留下深深沟壑。更令人震惊的是皇帝亲笔书写的《罪己诏》,其中第三条写着:"即日起废连坐之刑,凡死刑案须经三司会审。"
"你答应过不杀朕!"皇帝突然挣脱束缚。
乾反手掷出无常剑,剑身擦着皇帝耳畔钉入石柱。吸附在剑刃上的碎骨突然发出鬼哭般的嗡鸣,那些死于暴政的冤魂化作黑雾缠绕剑身。
"我不杀你,"乾拔出佩剑,"但他们会。"
当夜皇帝在寝宫暴毙,七窍爬出无数黑虫。新帝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罪己诏》刻成律法碑立在午门外。
乾在暴雨中来到无妄寺时,无常剑已经重得提不动。剑身上的碎骨自动剥落,在青石阶上拼出霍氏三百余口的名字。老方丈早就在山门等候,手中剃刀泛着青色寒芒。
"施主可知此寺为何叫无妄?"
"求个清净。"
"无妄者,不妄也。"方丈突然划破掌心,将血抹在乾的玉佩上。原本残缺的"霍"字竟浮现出完整纹路——这分明是调动霍家军的虎符。
乾终于明白虎爷爷眼中为何有人性光辉。当年霍老将军为保忠义,将毕生功力灌入爱虎体内,自己却甘愿赴死。玉佩突然裂成齑粉,随风散入雨中。
剃刀落下时,寺外传来熟悉的马蹄声。
小莲抱着染血的包裹撞开禅房,她为送还乾遗落在柴房的武功秘籍,连夜骑马追了八百里。当看到满地青丝时,她颤抖着解开包裹——里面是这些年偷偷为乾缝制的婚服。
"他们说新帝要给你封侯..."她哽咽着、颤抖着双手捡起地上的青丝,“我,我以为……”
晨钟突然响起,乾捻着佛珠的手停在半空。老方丈叹息着指向东方,那里有只新生虎崽正在舔舐石碑——律法碑前夜刚刻上的《罪己诏》正在阳光下泛着金辉。
无妄寺的日子平静而简单。
每天清晨,沉水(乾的法号)都会跟着众僧做早课。诵经声回荡在古刹中,仿佛能洗涤一切罪孽。
但沉水知道,自己的心并不平静。每当夜深人静时,那些死在他剑下的亡魂就会出现在梦中。他们有的面目狰狞,有的哀嚎哭泣,还有的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师父,"一天早课后,沉水找到方丈,"我该如何才能摆脱这些噩梦?"
方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带他来到后山的一处悬崖边。
"你看,"方丈指着悬崖下翻滚的云海,"这云海看似汹涌,实则空无一物。你的心魔也是如此,看似可怕,实则虚幻。"
沉水若有所思。
从那天起,他开始更加刻苦地修行。每天除了必要的功课,他还会独自在后山打坐,一坐就是几个时辰。
渐渐地,那些噩梦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模糊的记忆片段:一个慈祥的老人抱着他,一只温暖的手抚摸他的额头,还有阵阵虎啸声......
一天,寺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沉水师父,"知客僧匆匆跑来,"有位女施主求见。"
沉水来到山门前,看到小莲站在那里。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了,眉宇间多了几分英气。
"乾哥哥......不,沉水师父,"小莲眼中含泪,“你说的,我做到了”
原来,自从乾说完那些话以后,小莲便开始一边学艺一边学武,学着去过平凡而普通的生活,她走遍了大江南北,最后,又回到了这里。
"你......还好吗?"沉水轻声问。
小莲点点头:"我很好。我现在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就像你当年一样。"
沉水欣慰地笑了。他知道,小莲已经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
小莲在寺里住了几天。每天,她都会给沉水讲江湖上的事:哪里出现了新的恶霸,哪里有人行侠仗义,还有......那只白虎的消息。
沉水心中一震。他突然明白,自己一直放不下的,不仅是那些死在他剑下的亡魂,还有自己的过去。
送走小莲后,沉水找到方丈。
"师父,"他说,"我想下山一趟。"
方丈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只是点点头:"去吧,记住,放下不是忘记,而是接纳。"
沉水再次踏上了江湖路。这一次,他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寻找真相。
他先回到了当年被收养的村子。那个衙门小吏已经死了,但他的儿子还在。看到沉水,那人吓得跪地求饶。
"我不杀你,"沉水说,"我只想知道,当年你父亲看到我时,为什么那么害怕?"
那人犹豫了一下,终于说出了真相:原来,当年霍家被抄斩时,他父亲奉命去搜查,在霍家老爷的书房里发现了一些密信,证明霍家是被冤枉的。但为了保命,他父亲选择了沉默。
沉水又找到了当年救他的李三通。老人已经垂垂老矣,但看到沉水时,眼中依然闪过一丝精光。
"你终于来了,"李三通说,"我知道你迟早会来问那个玉佩的事。"
原来,那半块玉佩是霍家的传家之宝。当年霍家被抄斩时,霍老爷将玉佩一分为二,一半留给孙子,一半给了自己的结拜兄弟——也就是李三通。
"你父亲是我的结拜兄弟,"李三通说,"我答应过他,要保护你。"
最后,沉水在深山中找到了那只白虎。它已经老了,但依然威风凛凛。看到沉水,它低吼一声,缓缓走到他身边。
沉水抚摸着白虎的头,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他明白了,自己一直追寻的,不仅是真相,还有归属感。现在,他终于找到了。
带着这些真相,沉水回到了无妄寺。这一次,他的心真正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