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意外发现,让江辞内脏近乎紧张地揪在一块。
找到阁楼,就意味着接近真相。而真相,代表手里又多了分破开困境的希望。
江辞几下清理好镜框边的碎玻璃片,从只能容纳半个身子的空隙里挤进去。
粗糙毛坯走廊的墙壁上凹凸不平,每隔三个台阶上方挂着一盏拳头大小的灯罩,折射着微弱蓝色灯光。
台阶正对着的墙上挂着一副巨大油画,是法国作家布格罗的作品《地狱里的但丁与维吉尔》。
画面最中心是两个互相殴打的男罪犯,一个人抓着另一个人的侧腹,撕咬他的喉咙。而他们后面站着的但丁和维吉尔,漠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布格罗笔墨色彩用的极重,将画中七宗罪里的傲慢、妒忌、暴怒和色-欲刻画得淋漓尽致,罪犯表情痛苦狰狞,是在为他们生前做过的事赎罪。
江辞不知道这幅画出现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一幅价值不菲的名画,和被泥土随意糊起来的楼梯间格格不入。可他每当看到画中被压制的罪犯时,一股隐隐的不适感随着电流在皮肤上迅速攀爬、飙升,好像那个随时被咬破喉咙的人就是自己。
他迅速挪开目光,扶着墙走上楼梯。
台阶显然并不符合标准搭建标准,一个高一个矮,有的两边都没有走平,由于没有扶手,走在上面的人要承受走错一步就会掉下来头朝地的风险。
逼仄空间内回荡着拖鞋落在地面时的清脆声响,前方未知的黑暗像一张深渊巨口,随时要将一切吞噬殆尽。
江辞余光瞟了眼下方,没有任何遮挡的高度和画像中投射出的冰冷目光让小腿肌肉禁不住抽了一下。他用力做了个吞咽动作,浑身绷紧快步向上走去。
在踏入门槛的一瞬间,脚下一阵湿黏感猛然透过鞋底攀上皮肤,让江辞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透过手电筒逐渐虚弱的光线,江辞看清了:那是一团会动的泥土。
褐色湿润的土块像有生命似的蠕动着,有的依附在拖鞋背面,有的攀爬上脚跟。
江辞甩了甩,将它一脚踩在脚下,咯吱咯吱响。
四周的泥土似乎被声响吵醒,越发密集地翻涌起来。
江辞微微蹙眉,不再搭理这些烦人的“虫子”,朝着阁楼里面探去。
由于光线微弱,江辞隐隐瞧见阁楼大致布局——一边是两个老旧潮湿的木头架子,上面放着湿哒哒的纸张,烂得只剩碎块。
在确定眼前没有任何可参考信息后,江辞转身朝最深处的泥塑走去。
而就在他视线落在那团坚硬的土灰色上时,“咔哒”一声。
门被关上了。
唯一光源消失,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近乎将五感淹没。
地面细微的蠕动声在耳边不断放大、再放大,一股诡谲阴森的腐烂气息扑面而来。喉管像被塞了一团密不透风的棉花,身体里沸腾的血液在四肢里不断乱窜,江辞强忍着恐惧,维持着最后的冷静。
好不容易离真相这么近了,他决不能现在回头。
没有光,起码他还有触觉,可以靠手掌感知。
江辞重重咽了下口水,伸出手朝眼前的泥塑摸去。
指腹掠过大大小小的密集裂痕,在指尖留下冰冷的温度,江辞闭着眼,在脑内拼凑出泥塑的大致形状,直到……
他摸到了泥塑的缺口处。
脑内一根随时绷紧的弦,彻底断了。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手掌慌张地朝上摸去,另外三个缺口证明了江辞的猜测。
果然。
江辞转身跌跌撞撞朝记忆中出口的方向走去,被踩中的泥土发出尖锐的惨叫声,他紧紧攥着拳,手背连同小臂处爆开根根分明的青筋,眼前不断浮现出几个在道山生活时的零碎画面。
他分明清楚记得林弦清说过,八手佛是守护道山的佛。
它怎么会出现在许宥礼家?
而且被砍断了八只手……
江辞尽管见识过断手焚烧的场面,对八手佛缺少八只手背后的含义却完全不清楚。按照他从小在电视剧了解的宗教文化,佛像被损,一定会引起神佛震怒,总得有个人遭殃。
每走一步,腐肉夹杂着浓重的血腥气息在鼻腔间蔓延开,江辞忍不住干呕。
过了5分钟后,他渐渐发现了不对劲。
明明进来时看着只有30平不到的房间,现在却像压根走不到头似的,就连两边的墙壁也消失了。
鬼打墙?
江辞重重呼了口气,心里盘算着除了闷着头往前走还有什么办法。
就在这时,天花板窜过一抹电流,昏黄的光线登时照亮角落一抹漆黑的人影。
江辞身体顿时僵直,连着滚了两下喉咙。
“许宥礼?”
“是你吗?许宥礼,你别吓我,我现在好害怕。”
“你怎么一声不响就消失了,家里也变得很奇怪……”
死寂中没有得到一丁点回应,江辞垂眸,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
忽然,一阵阴风席卷着浓烈腐臭味猛地沁入鼻腔,呛得江辞连打几个喷嚏。等他再睁开眼,却看见此生以来见过的最诡谲恐怖的场面。
一个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八手佛像。
青面獠牙,嘴角猩红,身上八只手具断,断口处爬满蛆虫和长腿昆虫。
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索命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