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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邓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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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忽然风起,卷起一阵带着花粉与尘土的微凉气息。院中那株不合时令盛开的梧桐“沙沙”作响,枝叶婆娑,仿佛在回应一场冥冥之中的召唤。微光穿过绣帘,在案几与地面上投下摇曳斑驳的光影。

邓佳指尖仍轻捏着那片梧桐枯叶,眼神却一瞬失焦。

她仿佛看见另一个“自己”,一个面容苍白的少女,在幽幽烛火中强撑着病体,从锦被中挣扎坐起,咬破指尖,滴血于叶,用微弱却决然的力气,在干脉之上刺下那行字句,如同将灵魂的一角封印其上。

那一刻,风声骤紧,如有人低语未尽。

“绥妹!”

一道清朗而带着急促的男声忽地从门外传来,像箭一般刺破静谧,将她从幻象中猛然拉回。

侍书“唰”地起身,面色一变,连忙整襟行礼:“是大郎君!”

邓佳还未来得及收起膝上的帛书与那枚梧桐叶,屏风后便传来一阵稳健而迅捷的脚步声,下一瞬,那道雕花隔屏已被推开。

一股灼灼日光顺着门缝倾泻而入,裹着一身寒意与风尘,落在屋中,照亮来人的身影。

他约莫二十出头,身姿高挺如玉立青松,一袭玄色深衣裁剪合体,衣角随步伐微荡,衬得肩背凌然如刃。腰间束着细工蹀躞带,垂下一串青玉组佩,佩环轻响,仿佛剑鸣。

他眉骨挺拔,鼻梁高直,五官俊朗却不柔媚,眉宇之间自有一股少年将军般的锋锐之气。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极亮,珀色的瞳仁在阳光照映下几乎泛出浅金,澄澈得不似凡尘,竟神似邓佳在博物馆中见过的西域胡人陶俑,带着一种介于大汉与胡地之间的奇异气质。

那双眼睛正定定望着她,眼底是一瞬的惊疑,继而泛起浓浓的担忧与怜惜。

“我才听说你醒了,”他语气低沉,隐隐压着一丝急切,“怎不遣人通知我?”

他口中的“我”字方落,邓佳才意识到自己尚未从案前起身,膝上还敞着那卷未收帛书,而那片滴血的梧桐叶,正伏在她掌心之上。

而眼前这个人,正是邓骘。

她在脑海中一字一字唤出这个名字。

史书曾言,“和熹临朝,命大将军邓骘辅政,威震八方。”可眼前之人,却不是“权臣”或“将军”,而是那个因她昏厥而匆忙赶来、眉头微皱、眼神分明透出牵挂的兄长。

“听说你醒了,我……”邓骘步入房中,语声未落,便倏然止住。

他望见邓佳掌中那枚枯黄的叶子,那是初春里才会落的杏叶,干瘪轻薄,颜色苍黄,宛若被时光遗落在此的一缕旧影。他的瞳孔微微一缩,整个人骤然如被定住。

空气凝滞,一片死寂。

侍书扑通跪下,声如蝉翼:“郎君恕罪,是婢子多嘴,提起了……姑娘的旧事。”

语音颤抖,似惧怕引来惊雷。

邓骘却只是抬手,示意她退下。待房门轻轻掩合,屋内光线一暗,他忽地屈膝而下,单膝着地,沉沉与邓佳对视,眸中已无昔日兄长的温和,只余锋利如刃的冷静与决然。

“你不是绥妹。”

不是疑问,而是笃定的判词,重如千钧。

邓佳心头一震,后背悄然沁出冷汗,几乎无法呼吸。她手心不自觉地握紧了那片叶子,而眼前的邓骘,已从袖中缓缓取出一物。

那是一枚断裂的青铜镜,半圆形,边缘锯齿残缺,镜面斑驳斑驳,却仍可辨认出那复杂交错的山川纹路,正是她穿越前佩戴在胸前的那枚古镜吊坠。

寒意从脊背直透心口,仿佛整个世界在那一刻倒转。

“太史监三日前夜观星象。”邓骘压低声音,宛若怕惊动了什么,“言‘客星犯轩辕’。外来之星侵入帝座。今日一早,洛阳西郊有老妇披麻戴孝而哭,说她孙女疯病痊愈,醒来却言自己乃楚人,记得江南山水、三楚旧都。”

他每说一句,邓佳心中便沉一分。脑海中轰然炸响,一种更深层次的恐惧悄然滋生:

她不是唯一的穿越者?

“你是谁?”邓骘倏然伸手,攥住她的手腕。他掌心粗糙,力道极重,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钉在原地。他的指腹触到她皮肤的刹那,她感觉到一股灼热传来。

那是一道旧伤,一道穿过骨肉的箭伤,如今却在微微泛着诡异的红光,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激活。

“你究竟,是谁?”

他眸中隐有怒火,却更深藏着一种近乎哀恸的痛楚。

雨声在窗外骤然炸响,初夏的雷雨铺天盖地而至,犹如天公也知人事变幻,怒而作声。

风挟着雨珠透窗而入,扑面而来,烛火瞬间摇曳不止,光影晃动间,他的唇动了动,被天雷掩盖的声音终究未能传出。

可邓佳却看得清清楚楚,那无声的口型,如同一道钉入心魂的誓言:

“就替她活下去。”

雨后的庭院氤氲着潮湿的草木气息,檐角垂落的水珠尚未干透,偶有微风掠过,便轻轻颤落在石阶上。邓佳跪坐于廊下,身前漆案覆着一方香炉,银簪在侍书指间拨动,灰烬微扬,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在晨光中氤氲出一抹淡淡的金辉。

她低头静静听着,掌心还残留着昨夜那枚梧桐叶的触感,指腹微凉,像是握着另一个人的命运。

“姑娘从前最爱在这儿听大郎君讲边关的事。”侍书忽然开口,语调温柔,带着一丝不自觉的怀旧,“郎君每次出征回来,总会给您带些稀奇玩意儿。西域的葡萄干、夜明珠、小小的胡旋舞俑……您可爱极了。”

邓佳不由自主地捏紧袖口。自那日邓骘揭破她身份,便以“静养”为名将她软禁于院中。而侍书,显然对这些风雨未觉,依旧絮絮地讲述着那些她从未亲历过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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