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朝中最引人瞩目的,莫过于龚瑾父子的处置。二人既已伏法,空出的大司农丞与太仆丞之位,便成了众人暗中觊觎的香饽饽。
今日这次早朝,众人心头各有估量。
然而,百官行礼呼过万岁后,还未等楚彧坐稳,掌管皇城禁军的卫尉齐宁便上前一步,肃然道:“陛下,臣有要事禀奏。”
楚彧透过通天冠冕旒瞥他一眼,瞧齐宁一脸凝重,便道:“讲。”
“陛下,这两日臣羽林军巡查皇城,意外发现市井里,有人利用不识字挑担走街的小贩四散传‘陈亡于楚’的纸笺。”
此话一出,百官面露惊愕,殿中的空气一瞬凝固。
楚彧面色骤沉。
齐宁强自镇定,从袖中取出一张纸笺,双手呈上:“此乃收缴的煽动之言,请陛下过目。”
侍在一旁的徐礼连忙趋步下阶,接过那薄薄的纸笺,转身奉至御前。
御座上的少帝垂眸一扫纸笺,眸色骤寒:“烧了!如今皇城还有多少这样的,都给朕烧了!”
而后猛地一拍案,厉声下令:“齐宁,朕命你把涉事者一一给朕找出来,押至西桥门外凌迟处死!”
天子发怒,百官大气都不敢出,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右相龚文仲率先打破寂静,沉声道:“陛下勿怒,此事齐大人必会查个水落石出。大陈国自陛下承袭大统以来,政通人和,时和岁稔。些许个宵小在阴处拿旧事做文章,不足为惧。”
听了龚文仲的话,楚彧脸色好了些,转头看见一大早就报来坏消息的齐宁,脸色又沉了下去:“此事若查不出清楚,朕唯你是问!”
齐宁冷汗涔涔,连忙叩首领命。
楚彧闭了闭眼,强压下怒意,想起要事,话头一转接续上朝议之初欲提之言:“大司农丞与太仆丞之位空缺已久,诸位爱卿可有荐举?”
卫尉方才的禀报实在开了个坏头,谁不知晓宫中对这类流言素来视为大忌。
接在齐宁之后,谁也不敢贸然进言,生怕触怒龙颜。是以,众人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最前方的两位丞相。
魏珣神色淡然,沉默不语。
但这一回,连右相也不再说话了。
楚彧冷哼一声,哪会不知他们心思?
“此乃朝中要事,两位丞相莫非无话可说?”他微挑眉,看向魏珣,“左相?”
皇帝既已问来,不可再避。
魏珣略作沉吟,拱手道:“以微臣之见,宋大人和张大人原为其下属官,资历深厚,可堪擢升。”
少帝听了,只淡淡嗯了声,又转向右相:“右相以为如何?”
显然是不满意魏珣方才所言。
若陛下真想让属官顺位递补,便不会特意在朝堂上询问了。
左相这般含糊其辞,摆明是不愿掺和,置身事外呀。
百官暗暗交换眼色,心知肚明:魏珣刚扳倒龚家两名重臣,此刻若再与右相针锋相对,便是彻底撕破脸了。
龚文仲意味深长地瞥了魏珣一眼,恭敬对少帝道:“陛下,太仆丞一职确可如左相所言,由下位属官递补。但大司农丞执掌天下钱粮,事关重大,臣以为,尚需慎重考量。”
楚彧听出他话中有话,面色不豫,却也未反驳。
少帝对其他事项的定夺便显雷厉风行,朝议很快就结束。
众臣退下后,楚彧独留魏珣与龚文仲,顺带又把留在殿外等候其父的龚玉珂给唤了进来。
殿内宫人尽数退下,只余徐礼与一名奉茶小太监。徐礼连忙从旁接过茶盏,小心翼翼呈给少帝。
楚彧接过茶,目光在三人脸上一一扫过,语气缓和了几分:“方才两位大人未言尽的,说来听听,现在没外人。”
龚文仲不再遮掩,正色道:“陛下,老臣斗胆举荐犬子玉珂,出任大司农丞一职。”
楚彧一口茶还未咽下,闻言险些呛住。吓得徐礼连忙奉上绸帕,楚彧却摆手挥开。
楚鸢咳了一声,下意识看了眼魏珣,见他神色如常,才又看向龚文仲:“右相如此谏言,未免太有失偏颇了。龚少将军乃武将,朕可从未听说他精通数算之术?”
龚玉珂闻言亦是一怔,未料到父亲会突然举荐自己。不过他自知身份低微,不可插话,只得垂首静立静听父言,随机附和。
龚文仲慈爱地看向魏珣,温和笑道:“臣素来仰慕左相之才,常叹‘生子当如承昭’。十余年来,亦以此鞭策犬子。左相当年不也是从沙场建功,再转任廷尉,青云直上至今为相。”
他面不改色,言辞恳切向少帝请求:“犬子不及左相,但仍愿效仿一二,极尽才智为陛下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