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中丞和廷尉监闻言一震,慌忙上前劝阻:“左相大人。按律三品以上官员用刑需先禀明陛下再……”
魏珣一个眼神扫过去,两人顿时噤声。
下一瞬,两个狱卒上前,听魏珣吩咐,将龚瑾架住,游丝银针狠狠刺入龚瑾刺入龚瑾指肉与指甲盖之间。
银针钻入,凄厉的惨叫顿时在牢房内回荡。龚瑾浑身抽搐,冷汗浸透衣衫,十指痉挛着蜷缩,脖子冒出青筋,几乎要咬落一口牙。
正在龚瑾招架不住,要松口时,牢房外却匆匆跑来一小吏,呼道:“三位大人,陛下有口谕——”
刑罚中止,魏珣转头平静看向小吏:“说。”
小吏:“陛下口谕,今日御马苑龚玉珂救驾有功,以功换留大司农丞父子性命,朕与长姐允,请左相审案多斟酌。”
小吏传完话,退出牢房,此处又只剩四官和两个狱卒,寂静得可怕。
“好,好侄子,亏得二叔没白照顾你!”龚瑾听了小吏传口谕,方才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些,缓过气来,嘲笑他道:“看来,长公主也是大度之人,等本官出狱,必登门拜谢。”
魏珣不为所动,只吩咐狱卒:“继续。”
御史中丞脸色又白了几分,颤声劝道:“大人,陛下说了要留他们的命。那方小龚大人可已经……”
魏珣淡淡道:“本相只答应留命,可没说留他全须全尾。”
如此反复,龚瑾明白魏珣是不肯放过他了,但令他在意的是御史中丞方才半句话提及了龚皓。
龚瑾只有这一个嫡子,闻言立马厉声质问:“龚皓怎么了?魏珣你把他怎么了,你说!”
魏珣看了他一眼,轻飘飘抛出重击:“太仆丞龚皓,已对参与漕运钱粮投运、行刺长公主等罪,供认不讳,畏罪自杀。”
“你!你好狠毒的手段,好狠的心!”龚瑾颤着手指着魏珣怒骂,可他的手指几乎都抬不起来,用刑到最后,最终气若游丝地,呻吟道:“老夫认罪,臣认罪……”
今日一遭,御史中丞和廷尉监再次为左相的残酷手段发颤,但凡有人见过左相轻车熟路似地使用各种刑罚,就不会只瞧见他这样一张光风霁月的脸就生亲近之意。
到底是怎样的人,有过怎样的经历才能做到这般无情?
在场廷尉狱卒更是无不肝胆欲裂,低头不敢喘息。
而倒在牢狱潮湿脏污地上的龚瑾嘴唇抖如筛糠,一双眼珠渐渐失焦,十指颤个不停,这双手几乎是废了。他再也无法提起笔,只能由狱卒抓着手,按上指印认罪画押。
而魏珣背靠幽深牢房通道,仿佛不是审讯,语调如常下令:“将口供入册,抄尽龚氏二房一脉家产、停俸、除名,发还吏部归卷。”
而后面色无波,转身离去。
而关押龚瑾的牢门再度“砰”地一声合上,留在场中的人都随之一震。
走出地牢,魏珣脚步未停,只冷声吩咐:“把今日传话的小吏叫来。”
不多时,一名小吏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
魏珣垂眸,声音听不出情绪:“长公主今日入宫了?”
“……是。”
“从头讲,越细越好。”
小吏不敢隐瞒,将御马苑之事一五一十道来。
说到皇帝险些坠马时,魏珣神色未变,可不知听见哪句话,他的眼神骤然森寒,吓得小吏声音发抖几乎说不下去。
说话间,廷尉监已整理好口供,恭敬呈上。魏珣只略扫一眼,便挥袖道:“呈给陛下。”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廷尉府。
*
楚鸢回魏府后照例看账,素月正在院外替她清洗砚台。
素月余光看见院门的身影,见来人,眼中一亮,连忙朝屋内轻唤:“公主,大人来了。”
楚鸢指尖一顿,合上账册,未过几息便见魏珣一身朝服至门外。
他似是刚从宫中回来,连朝服都未换,径直来了她这儿。
魏珣目光扫过院中仆从,声音冷沉,不容置疑:“都下去。”
素月迟疑地看了二人一眼,终究不敢违逆,放下手中活计,也跟着其余仆从退了出去。
楚鸢对魏珣为何来心头有些预料——虽不知晓他今日审讯结果如何,答应龚玉珂留龚瑾父子性命,应当是给他带来了有些麻烦。
想到此,她有些心虚,紧张地攥紧了手心。
入内后,他开口提及的果然便是此事,却又和她预想的有些不同。
魏珣眸色沉沉,似墨云翻涌:“公主今日入宫,可曾想过为何陛下偏下早朝后忙不迭去御马苑骑马?为何身后跟着十余名大臣?而那十余人中,又为何独独龚少将最年轻,且寸步不离地紧随陛下?”
楚鸢被他这一连串的发问砸得有些懵,一瞬间仿佛回到当年函宫,她学策论学得很苦,那时他也是一连串的发问,本意是想启发她思考,却反令她慌乱得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
此刻她不明白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但也听出他话里有话,话中含怒。
她蹙眉,直直看向他:“左相要说什么,不妨直言,我没你们那般擅长弯弯绕绕的心思。”
“陛下压下流言,迟迟不处置二位公主,等的就是长公主入宫。今日臣提审龚瑾父子,御马苑便‘恰巧’出事,给了龚玉珂救驾的机会。”
魏珣却步步走近,站在她面前,面色冷然:“陛下本就有意保他二人,只是碍于臣,才借公主之口,顺水推舟。”
楚鸢眉头越发紧锁:“你有何证据说这是陛下与龚玉珂联手设计?小鱼若真想保他们,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何必拿自己的安危冒险?”
话一出口,她便隐隐意识到自己说得太过绝对,又缓了语气。
“我知宫中许多事不似表面简单,但左相连一场意外都要当作阴谋,是否太过疑神疑鬼?小鱼绝不会利用我,即便他不涉险,若他有不便开口的话要我转达,我也心甘情愿。”
她听不得任何人说楚彧的不是。
魏珣听了,思及那小吏所言,审讯龚瑾父子时都未有神色变化,却为她话末这一句顿时惹出火气:“你就这般信他,连自己的命都不顾,甘愿替旁人挡灾?”
“有什么不对?”楚鸢抬眸指使他的眼睛,觉得莫名,“小鱼又不是旁人。”
——那谁是旁人?
答案太过显而易见。
魏珣眼底暗潮翻涌,忽而欺身上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抵在墙边,指尖捏住她的下巴,迫使楚鸢抬头与他对视。
灼热的呼吸近在咫尺,他眸光森寒,声音低沉,却又似带着几分晦涩酸意:
“可公主,你是我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