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枝从医院回来时,夜已经很深。
楼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黑暗中只剩钥匙拧动门锁的咔哒声在空荡荡的空间里回响。
屋子里漆黑一片。
阮枝摸索着去开灯,却在指尖碰到开关的前一刻停了下来。
客厅有光。
是蜡烛。
整整齐齐摆了一圈蜡烛,像小小的火苗围出一个温柔的结界,将光投在墙上,泛着摇曳的暖色。
茶几上放着一个不大的蛋糕,奶油还未融化,旁边放着两只木叉和一只小刀。
沙发上,陈夏安静地坐着,身穿宽松的灰蓝色衬衫,抱着吉他,一双眼睛在烛光里透出比火还温的光。
“阮枝,你回来了。”她笑了笑,声音轻得几乎要消融在火光里,“生日快乐。”
阮枝怔住,脚下几乎有片刻踉跄。
生日……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才发现屏幕上果然写着:8月15日。
阮枝从来不刻意去记得自己的生日。
小时候没人为她过,长大了也没人提起——仿佛这个日子对她来说只是个被人遗忘的坐标,不值得在意。
“你怎么会记得?”她站在原地,声音轻得像风。
陈夏将吉他搁在一旁,站起来,缓缓走到她面前:“你之前无意间提过一次,说是农历的鬼节,小时候每次生日都得自己去点香拜地缸神。”
“……你记得这么清楚做什么?”
“因为你说那是你最讨厌的节日。”
阮枝鼻子一酸,眼眶发热。
陈夏轻轻牵住她的手,把她带到蜡烛前。
“来,许个愿。”她把小刀递过来,语气温柔得不带一丝强迫,“生日愿望说出口就不灵了,但我想你今天许一个。”
阮枝望着眼前这小小的蛋糕,有种错觉,好像她这一生最亮的瞬间都被许进了这盏烛火里。
她合上眼,默默许愿:
——希望夏夏以后都能平安快乐。
呼——
她轻轻一吹,火苗熄灭。
客厅陷入短暂的黑暗,下一秒,陈夏将一盏壁灯打开,柔黄的光慢慢亮起。
“吃吧,我记得你喜欢水果蛋糕。”
陈夏切下一小块蛋糕递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阮枝的指背,后者手指微微一缩,却没躲开。
“谢谢你,夏夏。”阮枝低声道。
“还没完。”陈夏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又坐回沙发,抱起那把木吉他。
“今天特别日子,送你一首歌。”
她低头调弦,指尖细长灵巧,骨节分明,腕骨在衣袖下微微显出弧度。
阮枝下意识看了她很久,甚至没发现自己呼吸都放轻了。
陈夏开始弹奏。
她指尖轻落,弦音初响时竟像一滴水砸入深潭,起了微微漪涟,又悄然没入寂静。
那旋律没有歌词,却像是藏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自她指腹滑过琴弦的瞬间缓缓流淌,像夜里从海平面升起的一缕潮声,温柔,又有点寂寞。
阮枝静静看着。
陈夏低着头,睫毛在昏黄烛光下投出一小片浅浅的阴影。
少女的侧脸线条柔和,又不失锋锐的倔强,唇瓣略微抿着,像在默念每一个音符的归宿。
她手指轻盈地跳跃,每一声都像是在试图安慰谁,又像是在剖白什么沉默的思念。
吉他的音色温润而深长,带着木质特有的微哑,每一拨弦落下都像是在阮枝的心口轻轻敲了一下。
她从没听过这样的旋律。
像是潮湿海风吹拂过旧日港口,像是雨水滴落进年少心事的玻璃瓶,又像是漫无边际的回忆穿过骨头,被人一寸寸温柔拨响。
陈夏的肩颈被屋顶洒下的光映得暖亮,仿佛她整个人也沉浸在了那道旋律里。
她的手指灵巧却克制,张弛有度,没有一丝张扬,像是怕吵醒谁的梦。
空气仿佛都被那旋律安抚了。
柔软得像云,又像雪。
阮枝的目光一寸寸落在她身上,仿佛在看一个被光温柔包围的梦境。
那不是一首歌,是一个人的心声,一段被亲手埋藏的故事。
等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余音仍在指尖缠绵不去。
阮枝没动,也没出声,只是怔怔地看着陈夏。
她的心口还在被余韵轻轻拍打。
一下一下,不疼,却软得要命。
“这是什么歌?”阮枝轻声问。
陈夏抬眸看她,眼里映着灯光,却像是映着她的脸。
“《Waiting for you》。”她说,“等你。”
阮枝心里“怦”地一声。
“等我什么?”
陈夏没有立刻回答,只静静望着她。
许久,她轻声说:“等你能亲口承认,你也爱我的这一天。”
她的嗓音像风吹动树梢,一点点地、试探地在空气中摩擦。
阮枝又不说话了,静静地垂下眼睛,睫毛落下一片淡淡的阴影,侧脸柔和而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