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日的阳光穿过蔷薇墙时,沈砚之正用银刀剖开西瓜。刀刃划过瓜皮的纹路与砚台边缘的蔷薇刻纹严丝合缝,林青蘅倚着藤蔓看,发现他握刀的右手小指根有处淡疤——那是七年前替自己拾落砚时被墨石棱角划的,疤痕走势竟与西瓜蒂部的螺旋纹重合。瓜瓤绽开的瞬间,几粒银亮的籽滚落在青石上,籽壳在阳光下显影出极细的线纹:三短一长,尾端缀着微不可察的勾,恰似砚底"蘅"字的收笔。
"去年冬日用护心镜碎末拌了花土。"沈砚之递过瓜块,果肉里嵌着的银籽排列成北斗形状。林青蘅咬下时,清甜中混着若有似无的墨韵,忽然想起昨夜三更,这人在砚台旁磨的并非墨锭,而是晒干的西瓜皮——竹匾边缘沾着的淡红粉末,原是掺了他掌心旧疤的血。瓜汁顺着指缝滴落,在石桌上晕开的水痕,与自己前日画竹时落在宣纸上的血点形状分毫不差。
沈砚之削瓜皮的手法极轻,将瓜皮旋成连绵的蔷薇纹。林青蘅伸手去接,指尖触到皮内侧用刀尖划的细痕——是个"蘅"字,笔画间沁着淡红,像极了七年前破城夜吐在刀鞘上的血。而此刻沈砚之垂落的袖口下,红丝线尾端的银扣正轻轻晃荡,扣上"暖"字的笔画凹槽里,凝着的不是墨,是昨夜熬煮的西瓜糖膏,颜色与砚池深处永不化的朱砂如出一辙。
"做盏瓜灯吧。"沈砚之拿起挖空的瓜皮,刀刃在壁上刻着并蒂莲。林青蘅凑近看,见他每一刀都避开了瓜肉里的银籽——那些籽按砚底星图排列,中心一粒恰好对着瓜皮内侧的暗纹。刀柄缠着的红布条忽然滑落,露出刀鞘上的蔷薇刻纹,竟与瓜皮纹路严丝合缝,而布条边缘的磨损处,藏着半片干花瓣,颜色恰似自己去年咳在宣纸上的暖红。当最后一刀收势时,刀背反光映出沈砚之腕间旧疤,疤痕走向与瓜皮莲茎的脉络完全重合。
瓜灯点上时,林青蘅发现灯芯是用玉笛碎末做的。火焰燃起的刹那,银籽在壁上投下的光斑组成了"砚蘅"二字,而沈砚之站在光里,银发被映成暖红,耳后浅痣正与光斑中"蘅"字的尾勾重叠。他伸手调整灯芯,袖口褪下寸许,露出腕间新添的细痕——今早削瓜时不慎划的,疤痕走势与瓜皮上的蔷薇纹一致,像极了砚台裂缝里那株沿"以血为墨"刻纹生长的幼苗。
"尝尝瓜瓤拌糖。"沈砚之端来白瓷碗,果肉丁上撒着细碎银箔。林青蘅用银匙舀起,发现匙柄刻着湘妃竹节,正是用自己断笛改的。糖粒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原是混了晒干的血沫——他想起上月沈砚之熬糖时总说"龙脑香需暖糖调和",如今才知那暖,是用掌心战疤的温度烘出来的。糖霜落进碗里的瞬间,砚池荷芽上的露珠恰好坠下,在墨汁里晕开的水痕,与碗中银箔的排列形状相同。
瓜籽被收进熔银小罐时,林青蘅听见罐底有细碎声响。沈砚之倒出一看,除了银籽还有两枚极小的银扣,分别刻着"砚"与"蘅",扣环处凝着糖霜,和七年前地窖里半块硬饼心的甜如出一辙。罐子内壁刻着细字:"星沉砚底,月入瓜瓤",笔画间填的不是朱砂,是混合了血与蜜的胶质。当沈砚之的指尖划过"蘅"字时,两人后腰的箭伤同时发痒,疤痕在阳光下泛着淡粉,宛如砚底暗刻与刀鞘深藏的字迹,隔着衣料触到彼此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