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临安下了第一场薄雪,林青蘅在阁楼的旧木箱里翻出个铁皮盒。铁锈味混着霉气散开来,盒底躺着半片风干的荷叶,叶脉间嵌着几粒发黑的糯米——那是当年从湘水带回的“砚暖糕”碎屑,如今碎成了齑粉,却还留着淡淡的甜。
“你看,”他把盒子递给烤火的沈砚之,指尖蹭过盒底刻的小字,“‘雪落砚池暖’,是你当年在雁门关地窖里刻的。”
沈砚之凑近火光,见铁皮盒内侧果然有道浅痕,是用匕首尖刻的,笔画间还嵌着当年的血垢。雪粒子打在窗棂上沙沙响,他忽然想起那个烽烟弥漫的黄昏,林青蘅蹲在瓦砾堆里捡断笛,血顺着竹纹往下渗,在雪地里洇出暗红的花。
“这盒子……”他摸着盒角的凹痕,“是你藏断笛的那个?”
林青蘅点头,睫毛上落了片雪花,很快化成水珠。“后来装过你给我的硬饼,”他声音发哑,“还有你替我包扎伤口时,撕下来的红丝线头。”
炉火“噼啪”爆出火星,映着两人交叠的影子。沈砚之想起去年冬天,林青蘅半夜咳得喘不过气,攥着他的手说梦见雁门关的雪,冷得笛都吹不响。他当时把人裹在棉被里,用掌心的疤焐着对方腰侧的旧伤,像极了当年在地窖里,用体温暖着半块硬饼。
“砚之,”林青蘅忽然指着窗外,“湘妃竹的叶子都落光了。”
沈砚之掀开窗帘,见院里的湘妃竹光秃秃的,竹节间的血斑在雪光下泛着暗红,像极了林青蘅的手背。他想起刚栽下这竹时,林青蘅总说要等竹成林,就用新竹刻支能吹响《平戎曲》的笛,可如今竹换了几茬,笛声却越来越轻,像风中残烛。
“明天把竹根挖出来吧,”沈砚之低声说,“做个新砚台。”
林青蘅没说话,只是把铁皮盒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个易碎的梦。雪光映着他泛白的睫毛,沈砚之忽然看见他后颈的旧疤——那道流矢擦过的痕迹,现在浅得像道墨线,却在雪夜里隐隐发烫,恰似砚台里永远化不开的暖。
次日清晨,雪停了。沈砚之挥锄挖竹根时,锄头碰到硬物,发出“当”的声响。扒开冻土一看,竟是支锈迹斑斑的断笛——笛身缠着的红丝线早已烂成泥,竹节间却卡着块碎铁,正是他当年断刀的刀尖。
“原来……它自己钻下去了。”林青蘅蹲在坑边,指尖抚过断笛的裂痕,那里竟长出了嫩白的根须,像极了他老年时掌心里暴起的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