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镶玉的脊背挺得笔直,直径迈步往外走去,唯有发间银簪在月光里晃出最后一道冷光。
跨出院门的瞬间,那道紧绷的防线轰然崩塌——她踉跄着扶住斑驳的影壁,指甲深深抠进砖缝,滚烫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顺着下颌砸在衣襟上,洇湿了李素萍亲手为她缝制的衣裳细密针脚。
“云栖!”她猛地仰头,将咸涩的泪水逼回眼眶,声音沙哑得如同撕裂绸缎。黑影自屋脊疾掠而下,玄衣翻飞间,云栖单膝跪地:“栈主!”
“从今日起,寸步不离盯着她。”金镶玉扯下腕间缠着的红手绢,狠狠按在眼尾,“护她周全,若有风吹草动,即刻回报。每两个时辰,必须让我知道她的行踪。”她攥紧手绢,绣着的并蒂莲在掌心揉成一团血色,“若她有半分闪失,纵使赔上我这条命……”她脸上滑过一滴泪,顺着下颌直径砸在秽迹斑斑的地面上,溅出一朵恰似梅花形状的水渍。
“我金镶玉从不怕死,怕只怕我的明月黯淡泯光,那世间万物于我此后,皆无意义。”
云栖望着金镶玉发红的眼眶,喉头滚动咽下:“属下遵命!”话音落下,金镶玉一把抹去泪水,直起身子踏入巷陌。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仿佛还停留在那扇虚掩的门前。直到更夫梆子声由远及近,她才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眷恋与不舍揉碎在风里,大步走向暗巷深处,衣袂带起的风声,渐渐消散在浓稠如墨的夜色中。
龙门客栈的雕花窗棂吱呀作响,金镶玉斜倚在窗框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褪色的红绸帘。今夜乌云压城,墨色苍穹不见半分月光,唯有远处传来零星的更鼓声,在死寂中敲得人心发慌。
案上烛火在黑暗中瑟缩,连光晕都被啃噬得残缺不全,她已这样枯坐了不知多久,茶水凉了又热,热了又凉,瓷杯底结出一圈圈深色茶垢,却始终没喝上一口。
木门被轻轻叩响,云栖身影一闪进了屋内,拱手而立。金镶玉眼皮都没抬一下,一张往日里明媚张扬的小脸此刻苍白如纸,红唇紧闭,眼眸失了焦距,沾着泪痕的脸颊上,脆弱与倔强交织成破碎的光影。
“自您走后,李姑娘在前厅背对院门枯坐,迄今已过两个时辰。”云栖压低声音,目光扫过金镶玉泛白的指节,“她未饮一口茶,未挪动分毫,宛如石雕。”
金镶玉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仿佛要将那些刺痛感都攥进血肉里。她想起李素萍为她缝制新衣时,银针在烛光下划出的细碎银光;想起那人熬药时,垂落的发丝拂过药罐蒸腾的白雾。此刻那些画面在脑海中轰然碎裂,化作眼前浓稠的黑暗,压得她喘不过气。
“继续盯着。”她的声音突然发颤,别过脸时,睫毛上凝着的水珠悄然坠入衣襟,“今夜...今夜无论如何,都要看着她歇下。”
云栖行礼退下,木门再次合拢的瞬间,金镶玉突然抓起案上茶盏,狠狠砸向青砖地。瓷片四溅的脆响惊得隔壁屋内女子猛然被吵醒坐起。
她嘴角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弧度,似是冷笑,又重新坐回窗边。夜风卷着尘土灌进屋内,她望着无边的黑夜,想象着李素萍独坐的身影,与记忆中那个在晨光里温柔浅笑的人渐渐重叠。更漏声滴答作响,像极了她胸腔里支离破碎的心跳。
“素萍,不要那么犟,忘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