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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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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未破,夜色微凉,龙门客栈的阁楼弥漫着浓重的酒气。金镶玉颓废的靠在窗台边,衣裳半敞,发簪不知何时已松落,墨发如瀑卷落肩头。

她握着酒瓶仰头灌下,辛辣的酒液顺着下颌线蜿蜒,浸透前襟红肚兜也浑然不觉。两三只空酒坛东倒西歪地散落在木地板上,在黎明前的幽暗中泛着冷光。

木门轻叩,是云栖进来了,却在看清屋内景象时微微一怔——往日总带着三分狠厉的栈主,此刻眼神涣散,像是被抽走了魂魄。“栈主,”她压低声音,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李素萍还是未曾动过,又枯坐了一个时辰,直至卯时方起身进了书房。”

金镶玉的动作骤然僵住,酒液顺着瓶口滴落在手背,她毫不在意,喉结滚动着咽下苦涩,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青砖:“她...在书房做什么?”

云栖迟疑片刻,终是如实禀报:“属下掀开屋顶青瓦窥见,她在宣纸上写了一个‘断’字。”

死寂如潮水般漫过整个阁楼。金镶玉手中的酒瓶“哐当”坠地,酒液在月光下蜿蜒成河,倒映着她骤然苍白的脸。

她在脑海中回忆,想起李素萍执笔书写时的温柔模样,想起她认真批阅学生课业模样,想起她看书时不时拿着手中笔做批注与有感而发的模样。

此刻却化作宣纸上那道决绝的横折钩,生生割裂了所有过往。

胃里翻江倒海,喉间涌上酸水,她突然仰头大笑,笑声里带着连自己都厌恶的颤抖:“好一个‘断’字...断得好!”

笑声戛然而止,她强忍住吐意,猛地抓住云栖的手腕,指尖几乎要掐进对方皮肉:“给我守紧了!若她敢出半分差池,我要你...”话音未落,眼底却泛起水雾,最终化作一声叹息,无力地松开手,“罢了...继续盯着吧。”

她踉跄着扶住窗框,望着天边将亮未亮的鱼肚白,恍惚间又看见李素萍早起,在做好饭后端着碗喂她的身影,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悄无声息地融进渐明的天光里。

前厅的烛火在子时摇曳着熄灭,李素萍却仍保持着金镶玉离去时的姿势,脊背僵直地坐在八仙桌前,夜色漫过门槛,将她整个人裹进浓稠的墨色里,唯有檐角漏下的月光,在她膝头织就一道苍白的光痕。

案上的粥早已凉透,夜寒露重,瓷碗边缘凝结的水珠顺着碗壁滑下,在木纹上洇出深色的痕迹。她盯着那道水痕,想起替金镶玉换药时,对方总爱耍赖,说“良药苦口,得李姑娘喂才喝得下去”。那时她佯装嗔怒,指尖却忍不住轻轻擦去她嘴角的药渍。

如今想来,那些调笑的话语,不过是江湖儿女的逢场作戏。

“我向来风流,处处留情却从不停留。”金镶玉的声音突然在耳畔炸响。李素萍浑身剧烈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直到鲜血渗出,刺痛才稍稍缓解心口的钝痛。

记忆如潮水翻涌——

金镶玉倚在窗边看她缝制新衣时,说“这并蒂莲绣得真好,比西域进贡的丝绸还精致”;

昏迷时,那人攥着她的手呢喃“别走”;

还有那天和好如初的深夜,两人对坐饮茶,金镶玉说起大漠过往时眼里的光。

是她错把江湖客的片刻温柔,当成了为她停留的漂泊舟。

当成了奢念。

泪水毫无征兆地涌出眼眶,滚烫的液体砸在衣襟上,晕开一朵朵深色的花。她却不肯抬手擦拭,任由泪水模糊视线,仿佛这样就能把过往的甜稠与此刻的苦涩都一并淹没。

金镶玉说她是江湖儿女,生死都不过寻常;

说在这养伤的日子太久,该走了,从不会为谁停留;

说她是值得结交的“好朋友”。

每一句话都像淬了毒的峨眉刺,反复扎着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可最疼的,是她终于承认,自己确实动了心

——动了对一个不信情爱的江湖人的真心。

更漏声滴答作响,像极了她破碎的心跳。李素萍垂眸望着膝头的湿润,忽然发出一声压抑的抽噎,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无声痛哭,她蜷缩在椅子上,双手死死揪住胸口的衣襟,仿佛这样就能缓解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痛楚。那些日夜的陪伴、温柔的低语、炽热的眼神,原来都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如今梦碎了,剩下的只有无尽的黑暗与痛苦。

卯时的梆子声惊破长夜,李素萍缓缓起身,衣摆扫过地面,带起一片凉意。她走进书房,提起笔蘸满浓墨,在宣纸上落下一个决绝的

“断”。

墨汁在宣纸上晕染开来,宛如她破碎的情丝,再也无法收拢。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滴落在“断”字上,将墨迹晕染得愈发模糊。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有些缘分,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而她,注定要为这个错误,付出反噬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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