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庆前一天,沈意的咳嗽愈发剧烈。他躲在洗手间隔间里,用校服袖口死死捂住嘴,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染红了精致的刺绣校徽。镜中少年脸色惨白如纸,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滑落,将领口洇出深色痕迹。
"沈意?"门外传来姜若桃焦急的呼唤,"你怎么进去这么久?"
沈意猛地抬头,迅速扯下领带缠住手腕止血。推开门时,他已经挂上了熟悉的笑容:"刚在背校庆主持稿,差点忘词。"他伸手揉乱少女的发顶,却在转身时脚步虚浮,险些撞上储物柜。
夜幕降临,操场上的烟火准时绽放。姜若桃踮着脚将望远镜塞进沈意手里:"快看!是你最喜欢的猎户座星云形状!"绚烂的火光映在她脸上,沈意望着少女兴奋的侧脸,突然觉得呼吸愈发困难。胸腔像被无形的巨石压迫,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尖锐的刺痛。
烟火晚会后的咳嗽被沈意轻描淡写成“着凉”,姜若桃将信将疑地往他手里塞了暖手宝,绒毛桃子挂件擦过他手背,带着温度的甜蜜气息。沈安盯着弟弟刻意挺直的脊背,把刚调出的CT影像文件锁进加密硬盘——肺部阴影确实扩大了,但他不愿相信,那些高价进口的靶向药会这么快失效。
十二月的寒风裹着雪粒子砸在玻璃窗上时,沈意正在排练元旦汇演的舞台剧。他饰演的骑士本该英姿飒爽,却在与“恶龙”搏斗时踉跄了半步。姜若桃提着裙摆冲上台,道具剑掉在地上的声响惊动了全场。“脚扭到了。”沈意笑着拍掉她掌心的灰,却在转身时捂住侧腰——那里贴着缓解疼痛的膏药,在羊毛衫下透出淡淡的药渍。
跨年夜的钟声敲响,沈安带沈意回了老宅。壁炉里的柴火噼啪作响,沈意捧着碗缩在摇椅里,看哥哥往圣诞树上挂星星灯。“今年的愿望...”他故意拉长尾音,“要哥亲手做的腊肉香肠。”沈安的动作顿了顿,记忆突然翻涌——小时候家里穷,母亲总在除夕夜用边角料给他们熬粥,沈意也是这样眼巴巴地守在灶台边。
开春时,沈意瞒着所有人报名了校园马拉松。起跑枪响的瞬间,他冲在队伍最前列,风灌进肺叶的刺痛让他想起第一次确诊的那个下午。姜若桃骑着自行车在赛道边跟着,书包上挂着成串的桃子挂件叮当作响;淮之安开着跑车慢悠悠地兜圈,车窗摇下时飘出一句“别逞强”;沈安攥着急救包站在终点线,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当沈意冲过终点的刹那,他眼前炸开无数光斑。姜若桃的尖叫、沈安的怒吼、此起彼伏的欢呼声,都化作模糊的背景音。他扶着膝盖大口喘气,尝到血腥味在舌尖蔓延,却笑着比出胜利的手势。那天晚上,他躲在浴室吐出血块,镜中的自己面色潮红——不是因为胜利的喜悦,而是退烧药都压不住的高热。
梅雨季节来临时,沈意开始频繁地忘事。他会对着课本上的公式发愣,把姜若桃送的桃子发绳当成钥匙圈,甚至在化学课上误把蒸馏水差点当成药水喝下。沈安看着弟弟偷偷把止痛药碾碎混进咖啡,终于在某个雨夜爆发:“为什么不肯去医院?!”沈意望着窗外的闪电,轻声说:“哥,我想在倒下前,再看一次樱花。”
姜若桃十八岁生日前半个月,校园里开始飘起细碎的金箔彩带。沈意坐在美术教室后排,偷偷用刻刀在桃木片上雕寿星桃,木屑簌簌落在校服裤腿上。每当少女探头问他在忙什么,他就把东西藏到身后,眨眨眼:“秘密。”
生日当天清晨,姜若桃推开教室门,惊得捂住了嘴。天花板垂落数百个粉色气球,每个都系着写满祝福的纸条。沈意站在中间,怀里抱着个巨大的礼盒,羊绒围巾上还沾着没拍净的金粉:“打开看看?”
礼盒里是枚银杏叶形状的银项链,内侧刻着“桃气满分”。当姜若桃抬头时,沈意正笨拙地帮她戴上,指尖擦过她发烫的耳垂。窗外突然响起引擎轰鸣,淮之安骑着改装过的粉色机车在校门口转圈,车把上挂满了发光的桃子灯串。
春假时,沈安带着沈意去了温泉山庄。氤氲热气中,少年靠在池边看锦鲤游弋,忽然转头问:“哥,如果有天我...”话音未落就被兄长用浸了凉水的毛巾捂住脸:“说什么胡话,等你病好了,我们还要去冰岛看极光。”沈意笑着握住哥哥的手,水面倒影里,两人的影子渐渐重叠成小时候的模样。
樱花再开时,沈意的轮椅碾过满地粉白。他坚持要给姜若桃补过一个樱花野餐,让淮之安把音响搬到树下,循环播放她最爱的歌。当《小幸运》前奏响起,少女蹲在他面前系野餐布的流苏,发间飘来清甜的茉莉香。沈意伸手想替她别头发,却因手突然无力,指尖擦过她泛红的脸颊。
沈意的课本里夹满了止痛片包装纸。他强撑着和姜若桃去图书馆复习,总在解数学题时盯着她认真的侧脸走神。有次困意袭来,他歪头靠在少女肩头,听见她慌乱的心跳声混着窗外的蝉鸣,恍惚觉得时光能永远停在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