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这几天要是有村里人旁敲侧击地问起来,您就只管唉声叹气,说城里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表姨,又托人捎了些不当吃不当喝的旧东西过来,净是些占地方的累赘。”
“您就说,正愁着啥时候得空,拉到镇上去处理掉,哪怕换几斤棒子面儿回来也好。”
苏解放听得一愣一愣的,闺女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是一点也摸不着头脑。
可自打苏悦那次落水醒过来之后,家里的日子一天比一天有奔头,他也懒得多问,闺女说啥就是啥,当下便一口应承下来。
果然,苏解放这边刚把话递出去没两天,苏家院墙角落里就多了几个用破油布裹得鼓鼓囊囊的大包袱,瞧着沉甸甸的,分量不轻。
旁边还靠着一口用粗麻绳五花大绑的旧木箱子,箱子角都磨得露出了木头茬子,更显得里头装的东西金贵。
苏悦还特意让苏小未从一个包袱里头翻出几件明显是大人穿过的旧衣裳,款式是老了点,但料子还算挺括,有件天蓝色的“的确良”褂子,颜色都还没怎么掉,就那么大剌剌地搭在院子当中的晾衣绳上,谁打门口路过,伸长脖子都能瞅见。
光有这些“鱼饵”还不够。
苏悦琢磨着,得把动静再往大里闹腾闹腾,最好能把某些平日里藏得深的“大鱼”也给勾出来。
她脑子里转了一圈,落到了陆卫东那个人身上。
那人平日里不声不响,可那双眼睛却不像个普通的下乡知青,倒有几分说不出的锐利。
若是他真有些旁人不知晓的门路,这时候兴许能派上大用场,再不济,也能当个有分量的“旁观者”。
她没直接去找陆卫东,那样太扎眼。
第二天,她照旧去后山砍柴,特意挑了条陆卫东偶尔会走过的僻静小路。
路边有块不起眼的青石板,她假意歇脚,趁四下无人,飞快地从兜里摸出一小角揉得皱巴巴的旧报纸,塞进了石板底下。
报纸一角,用烧剩下的炭笔头歪歪扭扭地写了两个数字“十七”,底下还有更小的三个字——“镇东庙”。
她估摸着,凭陆卫东那份超出常人的细致,定能发现这不起眼的小动作。
至于他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那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张翠芬在村里安插的那几个长舌妇,跟闻着腥味的猫似的,很快就把苏家院子里的“新动静”和苏解放唉声叹气的“抱怨”,一字不落地传了回去。
那张写着“十七,镇东庙”的碎报纸角,也不知道辗转了几个小混混的手,最后竟真落到了刘富贵的手里。
他捏着那张又黄又脆的小纸条,凑过来的张翠芬伸长了脖子瞅。
“镇东破庙!十七号!”刘富贵压着嗓子,那声音却抖得跟筛糠似的,两眼放光,“错不了!苏悦那小蹄子,肯定是想在那天去黑市出货!这回可是抓了个现行!天大的把柄!”
张翠芬激动得一拍大腿,唾沫星子横飞:“我的老天爷!这回可算是逮着她的小辫子了!刘大哥,咱们赶紧合计合计,这次非得人赃并获,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刘富贵脸上露出一丝阴狠的笑,当即就去找了公社里几个平日里就削尖了脑袋想抓“典型”往上爬、捞点功绩的小干部,又招呼上几个平日里跟着他狐假虎威、横行乡里的民兵,一群人摩拳擦掌,就等着十七号那天,去镇东那座荒废多年的破庙,来个“瓮中捉鳖”。
一晃就到了十六的晚上。
月亮慢悠悠爬上了柳树梢头,夜里起了风,带着水汽,凉飕飕的。
苏悦把空间里那些真正值钱的票证和一些应急的药品、吃食,仔仔细细地点了一遍,又重新归置妥当。
院子里外那些充当“诱饵”的玩意儿,她也最后检查了一遍——
包袱里塞满了不值钱的旧书本、破烂衣裳,那口大木箱子里头,更是只装了些沉甸甸的石头块和朽木头,但从外面看,用油布和麻绳裹得严严实实,倒真有几分神秘。
都妥了。
她站在院子当中,夜风吹起她的发梢,空气里有晚稻成熟的谷香和潮湿泥土的腥甜。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苏小妹从屋里探出个小脑袋,揉着惺忪的睡眼:“姐,还不睡啊?”
苏悦回过头,声音很轻:“就来。你先睡,明天啊,有好戏看。”
“啥好戏?”苏小妹嘟囔了一句,打了个哈欠,又缩回去了。
苏悦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听着远处传来的几声模糊的狗吠。
明天,她要让那些打苏家主意的人,彻底死了这条心。
也让他们好好瞧瞧,有些人,是他们永远也招惹不起的!
“爹,明儿一早,您把那辆独轮车拾掇拾掇,咱们……去镇上赶集。”
屋里传来苏解放带着睡意的含糊应答:“……晓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