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极轻的叩门声,在死寂的夜里却格外清晰。
苏悦从炕上倏地坐起身,侧耳细听。
这大半夜的,谁会来敲门?
“谁?”她嗓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子沉静。
门外是李秀莲压得极低、带着哭腔的声音:“苏悦妹子,是我,李秀莲!你快开开门,出大事了!”
苏悦没多问,披了件打了好几块补丁的旧外衫,趿拉着纳底的布鞋就去拔门栓。
门刚开条缝,李秀莲就哧溜一下钻了进来,身上只胡乱裹着件洗得发白、薄得透风的旧衣裳,夜风一吹,冻得上下牙直打架。
她一进屋就慌忙反手把门关得严严实实,这才一把抓住苏悦的手,声音抖得不成调:
“苏悦妹子,不得了了!张翠芬那个老虔婆,还有村长刘富贵他们……他们要害你!”
苏悦扶着她挪到堂屋那张桌面都裂了纹的破旧八仙桌边,让她坐下,又从灶上拎起温吞的瓦罐,倒了碗晾得刚好的白开水递过去。
“嫂子,有话慢慢说,别急。”
昏黄的煤油灯捻子“滋滋”地跳着,映着李秀莲一张失了血色的脸,嘴皮子还在哆嗦。
她捧着那只豁了个大口的粗瓷碗,哆哆嗦嗦灌了两口水,喉咙哽咽着,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话音急促得像是要断气:
“我今儿个下午去后山割猪草,打从刘富贵家后窗户根儿底下过,就听见张翠芬、刘富贵,还有几个我不认得的生面孔在里头嘀嘀咕咕。”
“张翠芬那个挨千刀的老婆子,说你家最近日子过得松快,肯定是背地里倒腾了啥见不得光的东西,还说你铁定跟黑市那些‘坏分子’勾搭上了!”
李秀莲越说越是六神无主,眼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
“他们说要想法子赖你个投机倒把,让公社来抄你的家,把你人抓走!刘富贵还放话,要抓个典型,杀鸡给猴看!苏悦妹子,他们这是要往死里整你啊!”
苏悦垂着眼帘,指尖轻轻叩着粗糙的桌面,没接话。
等李秀莲一口气把话说完,嗓子都哑了,她才抬起头,语气不见丝毫慌乱:
“秀莲嫂子,这份情我苏悦记下了。天都快亮了,你赶紧回去,路上千万当心,别叫人撞见你来过。剩下的事,有我。”
李秀莲瞅着苏悦,油灯下,那姑娘的眼睛黑亮黑亮的,透着股说不出的镇定。
她心里的那团火燎似的慌乱,竟也跟着压下去不少。
她胡乱点点头,又颠三倒四地谢了几句,这才裹紧了身上那件单衣,蹑手蹑脚地从后门溜了。
院子里,夜风吹过,带着田埂上晚稻和湿泥土的生冷气味。
苏悦深吸一口气,胸腔里那股子郁气反而散了不少。
投机倒把?勾结黑市坏分子?
行啊,这帽子扣得可真不小。
在这年头,这罪名要是坐实了,不死也得扒层皮。
张翠芬,刘富贵,既然你们这么想看戏,那我就陪你们好好唱一出!
不过一天多的功夫,苏家村里就起了些闲话。
先是几个婆娘在井边用棒槌捶衣裳的时候,压低了声音交头接耳,说苏悦家最近神神秘秘的,也不晓得从哪儿又弄来一批“稀罕物”,瞧着来路不大干净。
跟着,就有人传苏悦正到处托人找门路,要把手里的货给“散出去”。
张翠芬更是恨不得全村人都晓得这事儿,特地搬了个小马扎,坐在村口那棵老槐树底下,一边“飞针走线”地纳着鞋底,一边扯着她那破锣嗓子,“哎哟喂”地感叹:
“现在有些人哪,胆子可真是肥上了天,啥钱都敢往兜里揣,也不怕夜路走多了碰见鬼哦!这要是让公社那些干部们晓得了,哼,有她好果子吃!”
她那双往上吊着的三角眼,还时不时地往苏家院子的方向溜。
村长刘富贵呢,也没闲着,三天两头往公社大院跑,见了几个脸熟的干部就唉声叹气,说什么苏家村的风气要不得了,得抓一抓,那些投机倒把的歪风邪气,必须扼杀在摇篮里。
话里话外,就差指着苏悦的鼻子骂她是“害群之马”了。
一时间,村子里安静得有些反常,像是暴雨来临前那种憋闷。
苏悦呢,还是老样子,每日里带着苏小妹、苏小弟拾掇院子里的那几畦菜,偶尔也背着背篓上山砍一趟柴火。
只私下里,她悄悄跟苏解放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