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日没夜的练习和作业是鬼谷的常态。在鬼谷子归来后,一切又回到原轨。酆长宁不得已又经常要去藏书阁抄写,有时抄到手酸。
盖聂路过时见到这番场景,便会替她带来些茶点,聊以慰藉。有时架不住她的恳求,仿着她的字迹帮着抄写几篇。
“师父说过几日会有一场试炼。”
她被点心噎得难受,听他这么说便心惊,端起茶水饮尽,急忙问道:“我需要参加吗?”
盖聂笑着:“只有我和小庄。”
给她递来手帕,酆长宁尴尬压过嘴唇:“是怎样的试炼啊?我没听小庄提过。”
“师父说,这是我们各自证明能否继承鬼谷绝学的最后机会。”
他停下笔,看着她,半晌道:“阿宁,你知道鬼谷的门规,我和小庄只能活一人。”
她浑身僵住,盖聂盯着她的眼睛:“我不愿和他刀剑相向。昨天,我和小庄去后山悬崖,说起这件事,他的性子你也知道。”
眼里泛出困惑的涟漪:“我却在想,被这样的门规驱使着的我们,是否算是强者。”
竹林鸟啼,她静默片刻,“你在思考鬼谷门规的对错,可是,除非你离开鬼谷,否则,这道门规始终会让你像今天这样困扰。”
握住他执笔的手,认真道:“聂哥哥,我和你一样,不愿意看到你们两人出现任何伤亡,但是,这是门规,你无法改变。”
“…如果小庄死了,你会如何?”
她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会做出他死了我也不活的事情。人活着总该为自己考虑,生命短暂,应当做些想做的事。”
“你说的对。”
盖聂忽然露出笑:“阿宁,我一直在想,世间是否有没有战争,没有痛苦的国度。这样的平安盛世,才是天下人心向往之所。”
“会的,会有的。”
她也笑:“一定会有的。”
院里栽种的花随着天气回暖而盛开,酆长宁有时练剑休息时看着那些花,会想起从前养的那四头玄虎。那天同卫庄将它们放生时,都已长成成年玄虎的体型。
时间总是过得这样快。
她托着腮郁闷,身边忽然坐了个人:“你的手臂怎么样了?”
是卫庄。难为他还有些良心,记得她前些天陪练被他错手打到手臂脱臼的事。
酆长宁觉得自打来到鬼谷,她的伤病就没停过,细数下来,多半都是陪练被打伤,考试被摔伤…
“我没事。”
她活动着手臂:“我自己就会医术,脱臼只是痛得有些厉害,算不得事。”
“真的?”
他狐疑的瞧着她,那天误伤她后,他认真考虑过,决定以后不再让她陪着他练剑。
表达完后,酆长宁矢口否决,并认真告诉他自己没事,他也不知道她这次还要较劲的原因,问起,她却这样说——
神情在身后楹花树的映衬下尤其生动,眼睛亮亮的:“你不放弃,我就不放弃。”
说完又调笑道:“不过你这人,从来都是不肯放弃的性子,我觉得再这样下去,下回脱臼的就是腿…”
他拂上她脸颊的手教她停住话头,向来难有波动的眼睛此刻蓄出她能看懂的情绪。
“阿宁。”
薄唇轻启,学着鬼谷子和盖聂那样叫她,那只触碰她脸颊的手轻轻蹭着她的脸,酆长宁握住他的手,挑起眉:“想报答我吗?”
抬抬下巴:“去,舞剑给我看。”
他轻笑出声,这次却没有拒绝她,利落地起身。剑气掀动草木,新抽的嫩叶瑟瑟发抖,枝头的雀鸟被惊离巢,四散飞去。
她想看他舞剑很久了,此刻实实在在看见,才发觉他平时练习的那些招式她都记得清楚,横贯八方,其实他很早就会了,当初在云梦深处救她的那招便是…
先前让她在对战中吃苦最多的那招,她现在想不起来名字,只记得一招有四种变化,每回都会被第三式打到扶离脱手,好在如今,她已经能平安捱过这招。
还有好多好多。
或许白无常说的话是真的,可就如同她和盖聂说得那般,人生短暂,生命不易,不仅要考虑自身,更要珍惜眼前。
剑鸣,嗡嗡的剑身停住。
竹林郁郁葱葱,楹花开得正盛,他在这样的景色里收剑,嘴角是恣意的笑,看向她,便再也没有移开视线。
仿佛在问,满意吗?
读出他的意思,酆长宁弯弯唇角,“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