倜傥的身影在人群中鹤立鸡群,面若桃花,他头戴玄银莲冠,两侧缎带翻飞,一身烫金玄色仙鹤纹,衣角是流光溢彩的八瓣莲纹,大袖长袍,步步生莲。
重相穿花拂柳而过,唐长史“噔噔噔”地端着酒杯蹭上来,递给他,低声道:“大人,陛下待会儿要来的。”
瞿汤推开人挤过来勾住他的肩,生怕他听不见似的,趴在他耳边大声道:“重相——您怎么还来晚了?这个不行!得罚啊!”
重彧睨着他,眼神警告他别找事,他身旁的白术却一转身勾住瞿汤的肩,“在理在理,我们这么多人等着你多不像话?自罚三杯!”
旁边人本不敢出头的,但听着这几位的口气,也开始起哄,自作主张地给重彧满上了。
重彧:“喂喂,这明明是你们来早了……”
瞿汤听不得,一手按着他的后颈,一手托着他自己的手。年钰不知何时将斯斯文文的酒杯换成海碗去,还试图蒙混过关。白术等不得瞿汤那慢慢来的架势,一抬手直接进重彧嘴里。
重彧破口大骂,“狗东西!明七你还管不管了?!”
百里辰和明钧意远远地看着,却扇挡住脸,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三“杯”酒入肠,重彧差点儿没呛死,他反手拎过酒坛作势要与他们同归于尽,动作却一顿。
娄仪矮身行礼。
重彧视线绕到他身后,“唔,怎么你一人?”
娄仪垂眸在袖中翻找,“大人身体不适合也不爱热闹,所以委我前来,为重相生辰祝贺,特奉上礼一份。”
他双手捧着一块圆状的玉佩,通体无暇,玉佩下端呈淡淡的红色,上雕一只麒麟。
重彧听见周围开始有人低低议论。
“这难道是什么宝贝?”
“不是吧?九方阁不是出了名的有钱么?不会就送这一样吧?”
“九钦天与重相不是私交甚笃么?怎么就送这?”
“这玉佩难道有什么寓意?”
玉佩入手温润,重彧将它贴身收好才道:“替我多谢你们大人。”
娄仪应下便从退回到人群中,不多时就从侧门离开,他迎着夜风望去,是远处高可摘星的窥星楼。
“真不去?”
流七没有正形地靠在案上,好整以暇地斟满酒,冲宴客斋瑶瑶一敬。
授九搭在护栏上到手收回来,抚平被风吹乱的衣襟,“他说让我们都冷静冷静,我想暂时他应该是不想再见我。”
“啧,”流七支着头,“虽然说师兄我相信你的魅力,但是你这也太放养些了吧,既不黏也不缠,就算你不防着别人钻空子,也还要担心人家跟你腻了。”
授九目光逐渐在万家灯火中涣散,许久没说话。
“陛下驾到——”
所有人俯身行礼的时候,那块贴着心口的玉佩离开些许又贴上来,重彧突然觉得有些难过,难过的有些喘不上气来,腹腔里绞紧的疼,整日空荡荡的胃里被烈酒烧起来,沿着气管往上,整个胸腔都烧起来了。
宣皇象征性地说了几句体贴话,勒令他子时前必须散场,又留下些赏赐就走了,重彧含含糊糊地答着,却久久没回过神来,□□机械地同他人一醉方休,灵魂却随着玉佩起伏跌宕,二者成功剥离开来。
重彧觉得这种感觉有些熟悉,他似乎还是一个人又好像不是,他像是依旧一手半边朝廷的重相,像是叱咤沙场的少将军,又像是还跪在祠堂里晚归的、榭下练字的五公子。
无数个光怪陆离的画面重叠,无数个参差不齐的身影交错,最后成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一脸病态,形销骨立,从眉眼苍白到了指尖,既不是长.枪银甲,也不是仙鹤朝拜,一副油尽灯枯的样子。
——这是我?
——是的,是我。
重彧在推杯换盏中抬头望去,对这个人毫无印象。
他看见有人走上前来,强硬地扳过“他”的脸,一低头将一碗药的量全压着唇渡过去,药喂完,那人抓着他的肩起身,跌跌撞撞地离开,而“他”泪流满面地跪在原地。
冰凉的触感贴着唇,抵着牙关,重彧猛然惊醒,听见有人在嚷嚷。
“大夫呢?!还不让他进来!”
“不行,药灌不进去!全吐出来了!”
“再煎!去请甄掌署!”
“醒了醒了!相爷醒了——”
重彧眼皮子重得很,蓄好久力才将手抬起来抓住仲方,“嘘——别吵……也别去……”
还不等仲方回话,他头一偏就合上眼,意识开始消散,仅存的一丝就像风中残烛似的吊着,他听见屋里更加闹哄哄的,仲方又叫着不知道去找谁,还掺杂着六夏的哭声,意识直里叹气。他还感觉到有人往他身上扎针,扎得他胃疼。
后来,后来……
重彧模糊间又看见所有人离开,喂药的人被他们架走,留下他一个人跪在那里,瓢泼的大雨下着,像是要蓄起来淹死人一样,他在这浩大的沉浮里窒息。
有人来了,屋里顿时安静下来,众人大气不敢出,听着他有条不紊的安排。
“去烧些热水来,照这个方子去抓药,熬进清粥里,不要放盐和糖,把这些针都拔了……再把地龙烧旺些。”
热气聚在屋里,烘的人头昏脑胀,让他分不清现实与环境,,眼前白茫茫一片,他的胃疼的痉挛,整个人下意识缩成一圈。有人从后面勾住他的腰,抵住一片温热,又捉住他的手强迫他送来自己的肩,随后一团热源熨贴着他的胃,在他腹部轻轻按压。
在他意识完全被热浪淹没时,一张微凉的唇落在他的后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