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卫军是踏着晨曦将相府的丈高朱门堵了个严实的。来往的行人皆忍不住侧目,心道重相又怎么招惹宣皇了。
三冬六夏随仲方出门去迎客时眼皮一掀,面无表情地扫过那排进巷子里去的人,领头的人倒不是白术。
“九钦天,”仲方福礼,缓缓收回视线,微微笑着,道:“相爷刚用过早,此时正在练剑,还请移步后院。”
授九颔首,跟着他提步进去了,留下禁卫军不出声地守在远处。
雪在凌晨才停下,相府中的雪却已经积起好厚来,除却来往道路其他都没有扫开,今日难得有些许太阳,此时就慢慢地化开些,因此一路上难免淅淅沥沥的。
重彧难得起了个早,他一身玄色大袖单衣,墨发全部挽起,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同色的发带垂下来搭在上面。
牙铃声阵阵,出锋寒光迸射,倒映出走近的人,而后被他挽了个凌厉的剑花,反握在手中,脚下划开积雪,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
仲方无声地离开,留下授九等在一旁,看他身形飘逸、剑气凛然,在茫茫天地里画出杀伐果断。
重彧手中长剑一转落在左手里,蓦地回身一剑刺向一旁的授九,而另一只手背在身后蓄好力。
授九面色淡然,侧身让开他留的后手,两指夹住剑锋向后一拉,重彧抬眼时另一手勾过了他的腰,嗅到他身上被雪裹挟的西楼梨,有些清冷。
重彧手腕一翻,调转剑身回刺,腰身一转从他怀中脱出,授九旋即握住他的手腕,顺势夺走了他手中的剑。
重彧退开几步站定,冲他伸手:“还我。”
授九掸了掸袖,莞尔道:“自己过来拿。”
重彧吸了口气,这才甩着袖子不情不愿地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伸手。
授九却是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将人拖进怀里。
重彧一愣,随即旖旎地抬眼看他,眸光流转,“大清早的,感情你是跑我这儿发情来了?”
授九不出声地盯着他的眼睛,然后抬手捂住了。
他早就想这么干很久了,每次他眼中熠熠发光时,每次他眼中风流多情时,每次他眼中懵懂无知时……他想,一个人是怎么将这些融合地如此完美的?
重彧摩挲着捂住他的唇,阴测测地道:“九公子,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授九拉开他的手捂在手心里,道:“只是觉得今日你有些好闻而已。”
“只是今日?”
重彧蹙着眉,羸弱的脖颈与后颈间空出间隙来,授九将他往怀里按了按,用外袍裹住他,问他冷不冷。重彧搂住他的脖颈,整个人挂在他身上,缠着他抱自己进屋穿外袍。
授九无奈,只得顺着他走,收起出锋抱着他迈进房里,被暖意熏了一脸。重彧将脸埋进他肩窝里,腿缠在他腰侧,不断乱蹭,直到被放在书案上时,他还没有松开的意思。
授九指腹捻着他的后颈,猛地将人压到在案上,压着散乱的书籍,一手扣住他的手,一手捂住他的嘴,从耳根往下啃噬,重彧只觉又痒又疼,心里有些慌,下意识松开双腿,授九顺势用膝盖将他一条腿压向一侧,而另一条曲折在腹部。
重彧彻底慌了,用力挣着他的手,被捂住的嘴“呜呜”的发不出连续的声音,胸前一凉刺激着他的理智。
这次玩大了。
授九微凉的手贴着他腰侧往后划去,提住他的腰身。
他眯着眼抬头,见重彧眼尾泛红,有些水光,才松开了他,捏着他的下巴,咬着他的耳尖道:“这就吓着了?重相理直气壮地逛窑子的魄力哪儿去了?”
重彧眼也不眨地盯着他,盯得他心里化成一滩水,他细细碎碎地啄着他的唇,拢起他的衣袍,道:“看你以后还敢随便撩拨。”
重彧不作声地喘气,他揪着授九的衣领把人推开,在他脸上“吧咂”了一嘴,哑着嗓子道:“你吓我。”
授九不置可否,“谁让你欠收拾?”
重彧:“……你还给明清玦求情。”
授九:“不可以么?”
他起身去给重彧找外衣。
重彧支起身,背在身后的手握紧。
相顾无言的时候,最是令人闹心,而重彧现如今心底倒是涌不起一丝波澜。
随行禁卫军以二人为首停在皇子府门前,随时候命。
重彧握着缰绳的手收紧,视线随之垂下来,当先翻身下了马,负手几步迈进门去,授九随其后。
三月之内,宣皇连失三子,罪名一个大过一个,且都经重彧之手,令人唏嘘不已,京中近来都要安静不少,官员们都捂着头做事,生怕一着不慎除了谁的霉头,世家大族也都在避着相府的锋芒。
重彧与授九两人来提四皇子入大理寺受审的事是宣皇钦点的,白术告假每日陪着明钧意,于是落在了他们头上。
人涌进去时,明清玦尚还坐在案前煮茶,禁卫军包围整个庭院,烟雾缭绕间他也没有一丝慌乱和意外,甚至还招呼重彧坐下。
“殿下好兴致。”
明清玦抬起茶盏比划了天上的太阳,将茶盏放在对面,道:“今日天不错,暖阳初升。”
重彧哈了口气,呼出一阵白气,又把脸埋进毛领里,“是不错,日子也不错,宜搬迁。”
明清玦呛了一口茶,咳着笑道:“重相还真是幽默不改。”
重彧浅淡地勾唇。
明清玦扫过一旁的授九,毫不避讳地问:“你想知道什么?”
重彧奇怪,皱着眉道:“你以为我想知道什么?你以为我是由一己私欲而整你?”
明清玦一噎,下意识看向授九,又被重彧唬道:“看他干什么?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没点儿数么?犯人没个犯人的样子!”
明清玦笑了,道:“但我身上总归有重相想知道的,不是么?比如……那晚助我脱身的人是谁?”
“说到那晚,也是,我确实要问你一件事。”重彧说着,从袖间拿出一物来随手扔在他面前,在案上砸的“哐啷”响,“若臣没记错,这块皇子通行腰牌,是殿下的吧?”
一侧的授九目光瞥及那块腰牌,眼底涌上一丝波澜,随即又恢复如常。
明清玦沉吟片刻,伸手拿起案上的玉腰牌,在手心里翻了两圈,道:“这腰牌皇子公主各有一块一模一样的,重相怎知这就不会是七弟的?”
重彧道:“殿下少年时不慎从马背上摔落,将腰牌一角摔出一个小缺口,可对?”
明清玦道:“是我的,前几日丢了,正愁找不到……”
重彧道:“那丢的可真巧,正正好丢进了助你脱身之人的怀里。”
明清玦不言。
重彧一步紧逼上前,躬身盯着他,“……是谁?”
明清玦偏开头,嘲弄地笑了,“重相不是已经知道了么?何苦再来我这里找不痛快?”
重彧紧绷的脊背一松,后背可见地塌下去些,他收回视线,毫无波澜地道:“带四殿下去大理寺。”
禁卫军一人架起明清玦一边,用刀鞘抵住了他的喉咙,将人押送出去后,又涌进来一批人开始对皇子府进行搜查。
重彧弯腰去捡案上的腰牌,一只手却将腰牌收进手中。
重彧循着那截牙白的衣袖望去,冲授九轻挑起眉,“九钦天?”
授九垂眼打量着手中的腰牌,玉质腰牌在他手中翻覆去,染上些暖意。
半晌,他终于开口,道:“巧了,前几日我正丢了一块一样的。”
重彧笑着拢了拢大氅,“那还真是巧了,既然你喜欢,留给你玩会儿也无碍。”
说罢他扭头要离去。
“重彧,”授九叫住他,将腰牌收进袖里,缓缓开口道:“你没什么想说的么?”
重彧“嗤”了一声,道:“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是,对于明清块你没什么想说的么”
授九没应答,猛地用手去抓他的右肩,重彧矮身躲开,回过头来时,双手依旧揣在袖中,不料授九一卷袖,一掌直直落在他胸口,重或防不胜防,被迫向后退了几步,手捂上胸口,眼中闪过一瞬的不可思议,看向授九的目光也就冷了下来。
“我说过,留用明清玦一命。”授九回望着他,双手在袖下握成拳,声线极其低沉,“你骗我。”
重彧唇角一抿,回手抽出身则禁军的佩刀,“唰”一声随破空声落在授九肩头,他微拾着下巴,下颌紧绷成凌厉的弧线,低吼出声,“那是你们之间的恩情,与我何干?我可曾说过不许犯到明钧意头上!他划我一剑,你折我一臂,他又将我推落冰湖,我尚且没有与你们清算,你倒先质问起我来了?!账怕不是这么算的!你们一个皇子,一个方主还当真是般配极了!”
授九上前一步,欲言又止,“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