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彧纠缠着将他那磨人又冻人的外袍褪去,用膝盖顶他,没好气地问道:“你不是……要给我煮姜汤的么?”
授九道:“姜汤哪儿有这管用?”
仙鹤朝拜的官服繁杂不已,单是腰封就有好几条,流苏挂坠叮叮当当的,咯人又麻烦,堆积在重彧的小臂上,他手臂纤细白腻,习武之人的线条没有过分明显,此时却软得连几件衣服都挂不住。
玉冠散落,发带被授九握在手中,重彧长发凌乱地倒在锦绣被褥中,纤腰被握着一提,整个人坐在了授九腿上,膝盖被被褥上的刺绣磨红了,授九轻啄他的下巴,吻到了他的墨发,缠在二人手心里。
重彧面色潮红地往后退了些许,别开眼睛,揪着他的衣襟,猫一样地小声道:“顶……顶到了。”
“你也是,”授九眸中翻起无边的潮浪,灼灼地盯着他,沉声道:“重彧……我想你。”
他一边细碎地吻过他的颈侧,一边断断续续地道:“……好想,你不要醋了好不好?”
他将人压倒,扣着手摁在头顶,重彧扭开头,闷闷地道:“你……不准动了,我要喝姜汤。”
授九一顿,好一会儿才有些咬牙切齿地道:“行,我给你煮。”
他用被子把人劈头盖脸地蒙住,收拾了一地的衣袍,随意披了件外袍快步离开,到厨房剁姜去了。
重彧搂着被子翻了个身,闻到从被褥间传来浓郁的药草的苦涩味,打了个喷嚏,老老实实地穿好衣服,将零碎的佩饰整理好以免找不到,他坐在床边平复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授九刚才是……动情了?
墨色锦袍的公子抄着手靠着门,面色冷峻地将手中的纸卷递出去。
“会定者清泉之侧,淤泥陷身。”
授九将纸条一揉,随手扔进灶火中,问道:“谁开的卦?”
恕贰道:“师父亲自开的,准备了整整三日。”
授九道:“那是跑不了了,要保?”
恕贰道:“恐天象有变,世故生异,必要时可以出手。”
授九稍一思索,便与恕贰告别了,恕贰上下打量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有客人?”
授九摇头,“无。”
“嗯,知道了,多穿些,担心着凉。”说完,恕贰翻身一跃,几步后就消失了。
授九掐着时间,姜汤也沸了,便转身进了屋。
重彧看着那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心情有些复杂。
他用手比划了碗的大小,又比划了自己头的大小,道:“知道的是你煮姜汤,不知道还以为你要给我洗头呢!”
授九摸了摸鼻子,“我以为你能喝得下的。”
重彧冷笑一声,“我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谢谢你全家!”
授九用勺搅了两下,“不客气,趁热喝。”
重彧用软枕砸他,“喝你个大头鬼,你当我是葵水来了大补么?!你家风寒喝这么一盆?喂猪呢你是?!你能不能动动脑子?!”
授九躲开,从后面强硬地抱住他,“哪儿能呢?分明是养的挠人的红眼狐狸。”
重彧简直没脾气了,苦大仇深地捏着勺子,差点没直接糊他脸上。
“你非要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我么?”
授九收回视线,给他拢了衣服,下巴垫在他肩上,“你为什么突然问起我明清玦来?”
重彧不甚在意,垂着眼吹开热气,“想问就问了,怎么?问不得?”
授九不作声地用余光瞟他,慢慢收紧箍在他腰上的手。重彧眼皮不掀地道:“怎么不说话了?”
授九再默默松开手,作势起身,“酸得有些上头,我去冲杯糖水。”
“授九——”
他还没走出两步去,就听见瓷勺被扔下的声音,床边坐着的人冷声道:“我不管你们俩以前有什么旧恩情,反正我就是看不惯他,你也最好别让我看到你们俩走到一起,否则我……”
还没说完的话被堵了回去,口齿间泛开一丝甜味,盖过姜味。重彧睁大了眼睛,看见授九眼中的笑意。
授九轻咬了一下他的唇角,凑得近,目光落在他喂微肿的唇上,说:“直接说不就行了,你这人就是别扭,不舒服还要憋着让别人也不舒服。”
重彧推开他,没好气地问:“什么东西?”
授九耸肩,“糖。”
他又凑过去把人搂进怀里,顺着毛道:“他母亲师出九方阁,也算得上我半个师叔,当时我到卞京来,也少不了照拂他一二,起初你整日偷跑出去和瞿汤他们厮混,他又会来问我书,这一来二去的不就比他人熟络了?”
重彧愤愤地偏过头去,“怪我?”
授九笑着道:“不敢不敢,怕你挠我。”
重彧仰起脖子去要亲他的下巴还差一点儿,他就势一转,在他喉结上嘬了一下。
授九怕他冷着,把人搂着扣紧了,唇角压着他的发顶逐渐拉平,道:“立储的事,我们急不来,还得让陛下自己提,经明谙琛一事,他定要好好斟酌,这个时候还是避而不谈的好,你千万不要去以身试险。”
重彧闷声应他。
授九又道:“我不知道你又要保谁上位,你不说我就不问,但有需要的你尽管提就是,只一事,不可逆天而行,该收手时断不能恋战。”
重彧这次没应他,反问道:“什么天?陛下?还是天命?”
授九笑而不语,惹得重彧奋起用手去揪他的头发,被授九躲开了。
两人又要闹起来的时候,门被人敲响了。
重戍没有感情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少主,七殿下要见你,已经在府上等着了。”
重彧从授九身上爬起来,轻皱起眉,“这么急的么?今天这一个个是怎么了?有说什么事么?”
重戍道:“不知道,他连外衣都没披,应该是很急了?”
“喔……那看来是很急了,说不准白术都已经追过去了。”重彧整理了衣冠,系上大氅,匆匆与授九作别,临了又被叫住。
“必要时,留他一命。”
重彧抽回自己的袖子,哼了一声“他最好别动明七”头也不回地迈出去。
授九靠着门框目送人离去,敞着门让风卷走一室的暖意。他如同没有知觉一样,身着单衣,搅着半凉的姜汤,不急不缓地往书房走去,到书案前坐下,头也不抬地道:“四殿下不进来么?外面冷得很,别冻着了。”
片刻后,裹着披风的明清玦跨进来,顺手合上门。
“天冷,你身子骨不好,多穿些,怎么也不烧地龙?”
授九暂时没回他,低头喝完了那半碗姜汤,才道:“手脚再冷,也比不上心冷,就像你,捂的再多,也捂不热那颗心。”
明清玦在他对面的茶案侧坐下,勾着唇道:“那是你吧?别说数九寒冬,就连三伏天都是凉的,从来没热过,像个死人一样。”
授九掀起眼皮看他,不知是不是错觉,明清玦险些将他错认成另一个人。
“他可不是你这样的,什么感情都没有,起码他在重五面前可不是这样的。”
授九移开视线,“那又如何?在你面前无甚差别。”
明清玦终于笑不下去了,淡淡地道:“我奉劝你,不要动他的东西,更不要动他的人,假的就是假的,真不了,如果不想将来输的难看,就别动了不该有多心思。”
授九眯了一下眼,视线又落在他身上,“你在威胁我?”
明清玦勾起唇角,“怎么会?”
授九站起身,缓步走到他面前,亲手给他添茶,水汽在两人之间氤氲,他的五官想晕开的水墨,连带着他的声音也有些不真切,“那又怎么样?回不来的人终究回不来,过去的事终究也会过去,等到史书翻篇,谁能拦得住?”
明清玦死死地盯着他,冷声问道:“他在哪儿?”
“谁?”
“你知道的。”
授九莞尔,“我不就在这儿么?殿下糊涂了。”
明清玦收起虚与委蛇,直截了当道:“我要当太子。”
授九在另一侧坐下,手中的茶盏转了转,“这可不容易,你知道的,这事九方阁说了不算。”
明清玦奇怪地道:“还有九方阁说了不算的事?我知道你们开卦了,你打算怎么样?”
授九道:“想当太子,天下谁不想当太子,你也得有说服陛下立你为太子的理由,起码得给我一个。”
明清玦手在扶手上敲着,每敲一下,他再说一句。
“破山寺,虎头纹”
“耶罗教,食生蛊,妄生花。”
“以及在龟寿县里重五到底看到了什么,你不想知道?”
授九动作一顿,眼眸微动,“有手笔,你想合作?”
明清玦道:“龟寿县里的秘密不能外传,三哥知道,我知道,我可以告诉你,并保证不会威胁道九方阁。”
授九笑了,茶盏磕在案上发出一声轻响,“行,成交,时间地点你定,目标你也定,前提是,必须姓明。”
明清玦也笑,从怀中取出一物放在案上,“当然。”
“我一直很好奇,”明清玦突然道:“在你心里,九方阁和丞相府,哪边更重。”
授九饮尽杯中茶水,淡淡道:“慢走不送。”
明清玦拢上披风,悄无声息地离开。
重彧脱下大氅递到三冬手上,又招手让仲方端来一个痰盂,冻僵的指尖在胸口上点了几下,“哇啦”地吐出一滩水来,六夏又端来温水让他漱口。
三冬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爷吃了什么?”
“没什么,喝了两口姜汤,许是吹了风的缘故,”重彧擦拭过嘴和手,就巾帕直接丢进痰盂里,盖住一滩污秽,“扔远些,明钧意呢?”
三冬到厨房去亲自盯着人熬粥,仲方把东西交给下头人拿去处理,他引着重彧往里厅走,“外面冷,已经把人请进去了,现在由其他白大人陪同着,定夷侯也到了。”
重彧颔首,由仲方挑起厚重的门帘,他一人迈了进去,果见明钧意呆呆地窝在在椅子里,白术坐在一旁看着他欲言又止。
瞿汤坐在一旁的小案前敲着棋子,冷不防地被人嘲弄,“别下了,还不如周公呢!”
瞿汤回过神来,“哟!这么早就完事了?”
重彧没搭理他,抬手让人添了热茶,又看向明钧意,道:“什么事?这么急着见我,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
明钧意陡然起身,一步上前按住了他的肩,“我要当太子。”
他一双泛红的眼睛睁大,瞳孔里能烧起一把火,翻卷着恨意,就这么看着重彧,这阵仗吓得重彧直接愣在原地。
“我要当太子,重彧,帮我,我要当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