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玦到时,明称烨同明央姒已经坐在厢房中,二人见他进来,起身称了一声“四皇兄”。
随后到的是明君瑶,她眼睛还有些肿,行过礼后就沉默着入座了,明清珏亲手给她添了茶,道“君瑶切勿痛心过度,仔细身子。”
明君瑶欠了欠身,“多谢四哥关心。”
陆续又进来了几人,都是皇子公主,有的是从边疆连夜赶回来的,明书渊是同明钧意一同进来的,二人也是最后到的。
所有的目光一时都落在了明钧意身上,衣着单薄的明书渊挨着他入座,唇边始终挂着浅笑,对这一屋子各样的目光视而不见。
明清珏皱着眉问道:“七弟?逝者已逝,你也要保重自己。”
明钧意不知听进去了没有,自顾将头偏朝一边。
他便又朝明书渊道:“雪虽停了,大皇兄也要多穿些,别着了凉。”
明书渊笑笑,“多谢四弟关心了,我今日便是奉白统领的命,陪钧意过来坐坐,走个场子罢了,片刻便回。”
明谙琛前日刚出京畿,今日这里便聚了这么大一群人,虽然心思各异,但也都不约而同地都是为了太子之位悬空。
与此同时,相府中也不得安宁,大半个朝廷的人都聚在了这里,吵吵嚷嚷得没个休止。
重彧抱着五仁坐在上座,也不出声掺合进去,只顾着用手搔狗下巴。
步钦沂听了一会儿,实在按耐不住,便在他身旁坐下,道:“他们在这儿一个早上了?”
重彧不置可否。
步钦沂又问道:“你就没赶他们?你怎么脾气也变好了?”
重彧换了只手,道:“赶他们做什么,我这儿也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再说了他们说的也都是正事。”
步钦沂手中的扇子“唰”的展开,在手中晃了几下,“正事?我就怕明儿陛下直接以拉帮结派的罪名将你打发了!”
“你以为就我这儿热闹?”重彧将五仁抱进怀中,好整以暇地道:“你出去看看,说不准将军府和窥星楼比我这更热闹呢!”
步钦沂没有反驳,“那你就这么让他们在这儿一直吵着?”
重彧道:“爱吵便吵呗,反正这事他们说了又做不了数,把地方借给他们用用,就当我听书了。”
步钦沂无语片刻,又道:“说来,你和九钦天的看法统一了么?他怎么看?”
自数日前宫中一别,重彧再未与授九有过丝毫交集,就连正常的朝会二人也不曾多言多语,没有再同往日一般腻腻歪歪着。两人似乎都在避着嫌,毕竟涉及到政见与立场的问题,他们都不便于走的太近,以免发生不必要的冲突,何况是立储这样的事。
重彧将五仁放下,让它一旁玩去了,“不知道,我也没有多问。”
末了他又补充道:“不过料想他应该又要算上一卦,然后依照天命办事。”
步钦沂用折扇挡住半张脸,偏头问道:“淳妃那件事,你觉得有几成是真的?”
五仁绕着重彧的腿打转,用爪子挠他的靴子,重彧翘起二郎腿,用脚尖点它的脑袋,“人都去了,真真假假的还有那么重要么?”
步钦沂又凑近了些,低声问道:“你做的?”
“混账,那可是明钧意的生母,”重彧斜了他一眼,“再说了我哪有着这闲工夫这么久时间去布这么大一个局。”
步钦沂想也是,“那你估计是谁?”
重彧眯着眼看向庭中,唐长史正和和气气地跟一群人打着太极。他道:“谁想当太子就是谁了。”
话落,他便起身往庭院中走去,步钦沂收起扇子,紧随其后。
“各位,今日天色不早了,有什么明日朝会再议也来得及。”
呜呜嚷嚷的一群人顿时安静下来看向他,继而互相对望两眼,面面相觑。
“重相,这储君之位不可一直悬空,如今先太子已出京籍,立储之事也该提上日程才是。”
“是啊,这储君一日不立,朝政也是没有和安稳处,下官以为也应该尽快让储君替陛下分忧一二。”
附和者纷纷。
重彧笑了笑,“陛下如今龙体安康得很,你们这么着急立储,指不定让他怎么想呢!”
“这……我们也是为了朝政着想,这倒是疏忽了,可毕竟往代帝王没有过了不惑而不立储的说法。”
“这我知道,各位大人费心了,”重彧颔首,道:“那不若你们说说,你们都中意那位殿下,放心,我这儿安全得很。”
“呃……”
一群官员再次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开口,生怕自己出了这个门就成了谁的眼中钉。
重彧又笑了,“你们看,大家心中都还没有个中意的人选,既然如此还是回去好好想想罢,仲方送客。”
翌日朝会,果然没人敢提立储这件事,谁也不想先去触了宣皇的霉头,于是一起捂着嘴,都等着出头鸟。
朝会散后,重彧倒是主动与授九搭了两句话。
“九钦天中意谁呢?”
授九微微一愣,“各位殿下都很好的,人中龙凤。”
“真心话?”重彧挑眉,眼眸流转,落在了他们后面出来的明清玦身上,“九钦天难道不中意你的幼时之交?”
授九没说话。
重彧自顾摇头叹息,“当真是冷漠无情。”
授九反问:“你难道不想帮明钧意一把?”
重彧道:“这能一样么?”
还不待授九回话,明清玦便上前来同他们打招呼,“九钦天,重相。”
重彧行礼时轻描淡写地瞥了授九一眼,眼神像个小勾子一样,又有些漫不经心,意味不言而喻,若不是还有人,授九定要用手去捂住他的眼睛。
待明清玦离开,重彧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授九轻敲了车壁,忍着笑问道:“你又怎么了?”
重彧懒得看他,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没事啊,挺好的,天冷,九钦天赶紧回吧。”
授九道:“走了?”
重彧不耐烦,“赶紧走走走,哪儿那么多话。”
等了一会儿果然没人回他的话了,重彧狠狠地扯了一把大氅上到绒毛,打算让孟书赶车回去,一掀帘子却见授九两步直接钻了进来,顺势搂着人坐回原位。
重彧挣了挣,“做什么?”
授九无辜地道:“没什么,就是闻见一股酸味,以为谁家的醋翻了……”
他压低声音趴到重彧耳边,“……后来发现原来是你的。”
重彧用手肘撞他胸口,挣开了他的手,“你家醋才翻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授九松开他坐在一旁不说话。
重彧整了衣襟,道:“下去。”
堂堂九方主到哪里不是被人捧着,什么时候被人赶过,因此话一出口,重彧就有些后悔了,扭头去看他。
岂料授九正支了手,盈盈地盯着他笑。
重彧翻一个白眼,伸手拎住他的衣领把他往外推。授九反握住他的手,整个人倾过去,将人堵在角落里,低头刚要压上去又被拦住。
授九不解地皱眉,重彧道:“离我远些,我前几天刚染了风寒。”
授九复低头,“巧了,风寒我解得熟练。”
外头孟书突然敲了敲车壁,“爷,定夷侯找。”
授九:“……”
孟书听着里头的动静,颇有些为难地看向瞿汤,后者一无所知地回望他,“天有这么冷么?冻得他连头都不肯伸出来了,骄矜!”
孟书讪讪地笑道:“相爷他前几日染了风寒,确实吹不得风。”
瞿汤扬眉,“那我上去找他总行了吧?”
话落,他当真一抬腿就要爬上马车去,吓得孟书顾不上尊卑伸手拦住他,“侯爷!你这一进一出的不也放风进去?”
瞿汤“啧”了一声,刚要发作,车帘被挑起一角,露出重彧小半张脸来。
“什么事这么急?非要这会儿说?”
瞿汤道:“当然是要紧事,你就这么金贵脸都不能露全了,过几天是连光都不能见了是吧?”
坐在他人腿上、一只手抵着对方胸口的重彧无语,授九凑过来在他被挡住的半张脸上亲了一下,挑衅似的眨了眨眼。
重彧:“露脸就已经是给你面子了。”
瞿汤拢了拢披风,没好气地问道:“大爷,你就打算让我这么吹着风跟你说话?”
“……”重彧面色复杂地看他一眼,“那你……上来吧。”
起初瞿汤还没有理解他的表情是几个意思,直到他颠颠地钻进马车,看到一旁垂眉敛目的授九时,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他与重彧并排坐着,手在重彧背后扣住了他的手,重彧狠狠地瞪他一眼,扭头对瞿汤道:“什么事,快说!”
瞿汤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好几个圈,艰难地道:“打扰了,我还是先告辞,你们继续。”
最后他捂着眼睛,痛心疾首地跳下马车,同手同脚地走远了。
“光天化日,白日宣淫!”
瞿汤前脚刚走,授九后脚合上马车门,封死了连一丝风都漏不进来。
重彧偏头咳嗽两声,一推他,道:“别动手动脚的,我怕过给你遭罪被你讹上。”
授九应了一声,用鼻尖蹭他的颈窝,拿他的脖颈磨牙,瓮声瓮气地道:“回去我给你煮姜汤。”
“回哪儿去呢你?”重彧偏头撞了他一下,“不等我下车,我府上就全是人了,他们这几天都全聚在我那里,跟菜市场一样,吵的很。”
他说话时带着鼻音,说完下意识吸鼻子,有点软糯糯的,授九盯着他的侧脸看,一会儿又忍不住凑上去,将人抵在车壁上,顺着锁骨啃到耳根,恨不能吃干抹净。
重彧哼哼两声,一只手搭住他横在自己肩前的小臂,另一只手抓住了要脱落的大氅,从眼角红到了肩头,让授九忍不住伸手去解他的腰封,又被一巴掌打开,重彧唬他,“待会儿我不见人了?”
“要是不想见就不见,我带你去躲个闲。”
说完又在他颈侧留下一个印子。
马车拐进巷子里的时候,授九把怀里的人裹严实后悄无声息地钻出去,几个起落往郸山去。
卞京的雪景乃是一绝,自远处望去,朱墙黄瓦的宫殿隐隐绰绰,飞檐翘角的房屋若隐若现,凹在两山中间的京都接着一片莹白的湖面,点缀着银装素裹千里,像个慵懒横卧的美人。
郸山松树上堆积的雪被惊,簌簌地落下来。
授九将人往榻上一扔,直接俯身压了上去,无视了重彧的推搡,顺着他耳尖一路往下,把他整个人都磨红了像块暖玉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