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结束还有一炷香的时候,从猎场中运下来的猎物开始变得稀疏起来。
娄仪看着甄闻手法娴熟地给手下的白狐包扎,在一旁给他打下手。
片刻后,甄闻将狐狸又塞回笼中,用帕子擦了手,问道:“这是谁猎回来的?手法不错,猎得巧妙得很。”
娄仪提着笼子转了转,闻言揶揄地反问道:“掌署觉得谁能在百忙之中还抽出手来给我家大人送这样的好东西?”
甄闻想了想,“……四殿下?”
娄仪颇有些伤神地看了他一眼,揖了礼提着笼子施施然走了。
娄仪安置好白狐回到前席时,正撞见负责拾捡猎物的小太监一身血淋淋地跪在下面,慌里慌张的。
“陛下,猎场中圈养的那头母虎突然发狂!已经伤了前去拾猎物的好几人了!”
宣皇脸色一变,道:“即刻封锁猎场,禁卫军立即进场捉拿,其余人不得入内,再知晓猎场众人立马退场,小心行事。”
授九眼眸转了转,偏头问娄仪,“你在后面见到秦子安了么?”
娄仪一愣,“未曾。”
母虎身形有些瘦,活动时能够看到皮包着的骨头,却毫不影响百兽之王的雄威,身子低伏时从喉咙里溢出警告似的声音。
秦子安抿着唇,试着往后退了一步,要将怀中的幼虎放下。
母虎稍稍敛起獠牙,往前踩了两步。
然而比虎先扑过来的箭矢,玄铁的肩头准确无误的擦着秦子安的手臂穿进幼虎的腿里。
幼虎的呻吟声若有若无,出气更比进气少,秦子安一惊,下意识用手捂住了它的伤口处。
一声悲愤的嚎叫声贯彻树林,母虎直接一跃身扑了过来,前爪尖削顺势要按上秦子安的喉咙。
秦子安当机立断往后一退数步,三四支羽箭精准地插在了他原来的位置上,而两只短箭拦截母虎的攻势。
母虎脚步一顿,踩断了箭矢继续追过来,秦子安一退再退。
“秦子安!”马蹄声踏进人虎间随时能崩毁的空气,“抱紧幼虎!”
话落,两支羽箭又从树林中斜射出来,箭头瞄准了秦子安怀中的幼虎与母虎。
重彧一手拉紧缰绳,一手从箭筒中抽出羽箭甩了出去,将两支箭矢打歪了。
他一身玄袍在空中翻起,夹着赤色的暗波似的,褪去护臂的袖子往上卷起,露出均匀白皙的小臂,偏下身时深处的手看似瘦弱无力,从秦子安身旁掠过却拉住他一把带上马,回手又是一支羽箭甩了出去。
“你今天可是捡了个宝了!”
秦子安闻言抱紧了怀中的幼虎,大声问道:“它要死了,怎么把它还回去?”
重彧不说话,纵马往前驰去,母虎紧跟在他们身后,暗箭也跟在他们周围。
山雨欲来的风刮在脸上,夕阳从云层中斜擦着地泼落,树林里多了些其他的味道。
随着重彧箭筒里的羽箭少去,周围的树木也在少去,秦子安忍不住道:“再往前跑就是陡崖了。”
重彧头也不回地吼道:“废话,我不得比你清楚!”
吼完后,他又低骂了一句脏话,“真他妈是想瞎了心!”
平地在前头成一个一丈长的斜坡断去,重彧不得已勒住马,扫了眼左右的树林。
母虎跟着停住脚步,盯着秦子安怀中的幼虎,又低低地吼了两声。
重彧道:“行了,趁人还没有追上来,你先还给它吧。”
秦子安拢了拢手臂,抱着幼虎下了马往前走了几步,将其放在了地上又赶紧退开
母虎走上前,低下头来轻轻舔舐幼虎。
“它不会死吧?”
重彧耸肩,“看命咯,我怎么知道?”
秦子安闻言暴起,“那你还让我还回去?!”
“你不放下幼虎,我们俩要么被老虎咬死,要么被他们乱箭射死!”
秦子一愣,肩背猛地绷紧了,问道:“你什么意思?”
重彧握紧缰绳,道:“走了。”
“它是我从猎物营里跟他们要过来的,”他看了眼躺在地上苟延残喘的幼虎,道:“如果我们现在走了,他们追上来你觉得他们还活得成么?”
重彧掸了掸衣摆上的的尘土,抬眼瞥了那边大小两虎,又瞥了眼秦子安,“当然,但是我不至于为了只畜生把自己搭进去吧……”
话音戛然而止。
真是冲着“畜生”来的?
“岚风——”
重华挡在路中央,冷眼看人时与重彧有那么几分相似。
“不知岚将军与明小王爷哪儿去?”
明熠松开缰绳,握着马鞭抱拳,浅笑地道:“我与岚将军约好要比试一二,重华将军可要一同?”
“比试?”重华挑起长眉,轻扯嘴角道:“虎啸声方才响过没片刻,二位就约好了要去比试,比什么?猎虎?”
岚风扣紧手中的弯弓,道:“重华,此事当真是个巧合,时间要到了,你还是再去猎些东西,抱住你将军府的第一吧。”
两人一扬马鞭越过她绝尘而去。
重萦打马上前,“阿姊?”
“他们的方向,是断崖,”重绪道:“猛虎发狂,安家猎了只幼虎,结果被秦子安抱走了。”
重华蹙眉,“秦子安?他怎么掺合进来的?”
重绪道:“自然是有人在借机蹚浑水了?”
重萦忍不住嗤笑一声,“倒是可惜了秦子安为他人做嫁衣,只是不知道是谁这么倒霉。”
重华脸色一变,倏然调转马头,甩下几人冲了出去。
“阿姊!”
重炔与重雪一惊,望向重绪和重萦,两人对望了一眼。
重绪对两个孩子道:“你们俩先回去,知会陛下有人意图不轨,一路当心。”
话落两人也扯着缰绳追了上去,重炔与重炔则不敢多问,连忙折头往外去。
重萦握紧仅剩的两只羽箭,冷声道:“你的意思是他们安家打算动手了?”
重绪轻一颔首,“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么冒进的手段一定是安二的手笔。”
重彧手中的最后两只羽箭一转,打开了飞来的箭矢,断裂的弓.弩扔在一旁,落在母虎尸体旁,尸体下压着幼虎。
“秦子安,走!”
重彧翻身一跃,掏出幼虎抱起时,手中的羽箭准确插进了母虎尸体上的洞眼中,他抱着幼虎在地上滚了几圈,身后跟了一排箭矢。
安筱麟搭箭拉弓的空隙里,朗声道:“明小王爷,岚将军,还不露面么?”
回答他的只有另一边飞出的几只箭矢。
秦子安没能拉的住发疯的马,反而差点让他踢飞出去。
他眼角一闪,却猛地扑了出去,千钧一发之时,堪堪拉住了重彧的一只手,而重彧整个人吊在断崖上晃了晃,衣摆被山风扬起。
秦子安向下够了够,额上的青筋蹦了出来,吃力地道:“把另一只手也给我,快!”
重彧左耳上的耳坠掉落下去,在长了野草的崖壁上撞了几下,很快就看不见了,而下面白茫茫得模糊一片。
重彧头脑中隐隐有晕眩感传来,并着一阵恶心涌上来。
他闭了闭眼,想起这是哪儿了。
“秦子安,”重彧将手中的幼虎举起递给他,空出的手扣在崖壁上,“快走,他们不会动你的,骑我的马,快回去找人。”
粘稠温热带着腥甜气地血使重彧手逐渐从秦子安手中滑脱,血顺着他的手臂滑进袖间,慢慢流到了脖颈上。
重彧似乎听见了“咝咝”的声音,就在崖壁的缝隙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