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彧正拉拽着缰绳时,瞿汤并年钰凑上了前来,满目担忧地道:“你真打算上?”
重彧牵着马瞥了他们一眼,“不然呢?你看我像是开玩笑么?”
自从重彧搬出将军府以后,他就再也没在秋猎上出过头了,一方面是怕和将军府打了个照面,一方面是他心里有结。
瞿汤鲜少正色起来看着他,低声道:“你不怕截了将军府的胡了?还是说你觉得自己能够彻底放下当年的事了?”
年钰觑着重彧的表情,尽量温和地道:“猎场左右就这么点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真对上了你难道要让出去么?那你上场的意义在哪儿?”
重彧侧目往将军府的方向看去,重华一身大红劲装,青丝全部绑起马尾,重绪和重萦落在她身后些许,同样是英姿飒爽,背负一把同体玄色的弯弓,再后面就是几个跟着去凑热闹的小孩了。
他收回视线来,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将军府今年人丁挺旺盛啊。”
“我跟你说的是他们人丁旺不旺盛么?”瞿汤磨牙,手中的鞭子在他背上掴了一下,“你能不能长点儿心眼?!”
重彧好笑地推了推他,道:“行了行了,知道了,快去挑马去吧迟了该没有好的了。”
说罢他不等二人再说话牵着马走开了。
昨日试完了明氏子弟,而剩余的人也都要在今日入场,近几百号人刨去凑热闹的也不少,重彧自个儿在心里盘算过了,觉得还算过得去。
列宿辰端着弓搭着箭试了试手,旁边的是另外几人。
重彧将缰绳递给了随行的侍卫,走上前去,几人见了他都拱手行礼。
“不觉得可惜么?”他是冲明烁讲的。
“嗯?怎么会?”明烁摇着他那把洒金牡丹的扇子,浅浅地笑,“我上场与否都不会有什么区别,该挣得面子兄长已经挣够了,我再上去不过也是让别人看笑话。”
昨日明熠在一众皇子中出足了风头,因此即使明烁淡淡地拒绝了,镇徽王依旧笑得合不拢嘴。
确实,所有人只会可惜他们不能入仕,再有意无意地嘲讽镇徽王府一番,镇徽小王爷一人横扫明氏其余子弟,已经够长面子了么,明烁再上场就未免有些凸显镇徽王府逾越之心,落人口舌。
重彧莞尔,“你倒是看得通透。”
明烁不可置否地扬眉,问道:“重相今日也要上场么?过来挑选称手的弓箭不先给我们露两手么?”
重彧扫过桌上的弓箭,就是军队中常用的那种罢了,他顺手拿起一副弓从箭筒中抽出羽箭搭上弓,却迟迟没有拉开。
列宿辰瞥了他一眼,嗤笑一声道:“怎么了?骨头软得连弓也拉不开了?”
列宿辰今日也要上场,其实他对拳脚功夫并不是很精通,只懂个一招半式,但唯独骑射.精湛,倒是让他在一众书生中占了个便宜。
重彧闭上右眼偏了偏头,随意道:“是啊,温香软玉在怀我都乐不思蜀了。”
他这一句话引得列宿辰放下弓鄙夷地看着他,不过重彧只当没看见,端着弓挪了个方向,缓缓拉开了弓直至满月。
列宿辰顺着箭矢的方向看去,就见授九与明清玦面对面站着不知在说什么,年轻的皇子脸上露出了笑容。
“啧啧啧……”列宿辰摇了摇头,叹道:“蓝颜祸水,重相还真是善妒啊!”
重彧没睬他,似是默认了。
明烁摇着扇子的手不着痕迹地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随他们一同看去。
“那便是九钦天么?”说话的是榜眼段覃,他满脸崇拜敬佩地道:“早听闻九钦天仙人之姿,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是吧?”重彧唇角噙着笑道:“标致得很吧?”
还不等段覃点完头,那只羽箭突然脱弦而出,挟着戾气破空,穿过往来侍卫,从授九和明清玦中间飞过,射穿一个苹果钉在桌上,箭尾铮铮地晃着。
授九面不改色。
明清玦脸色一变,猛地朝重彧那边看去。
重彧放下弓,张了张被弓弦勒出红痕的手,若无其事地回望过去。
而他身旁的那些人除了明烁多多少少都被他吓了一跳,大气不敢出。
列宿辰喃喃地问:“你疯了么?”
而那边也有人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得其解的看着重彧。
明琷诃从长公主那边溜开,走了过来站在明烁身旁,借他的扇子掩着,问道:“这唱得又是哪一出?”
明烁耸肩。
似乎所有人都觉得重彧应该赶紧过去赔罪,可所有人又隐隐觉得即使他不去也不会怎么样。
明清玦看向授九,“九钦天无事吧?”
授九冲他轻一颔首后,伸手拔出了那只羽箭,取下了上面的苹果。
而明清玦转身高声质问重彧,“重相这是何意?”
重彧摊了摊手,道:“殿下就当我是手滑了吧。”
“……”
那你这手滑的可真有准头。
授九捏着那支羽箭转了转,朝重彧走去。
“怎么?”重彧扬起一边眉,笑道:“你要给他讨回公道?”
列宿辰就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领着其他闲杂人离开了。
授九站在他面前把箭递进他手中。
重彧抬着下巴看他。
授九忽然伸手揽过他的身子,手心覆上他的手背,握着他的手捏住了箭尾,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肩头,搭箭把弓拉满。
重彧不自在地动了动。
授九没有理会他,握着他的手一放,几乎在箭飞出去的同时,一只肥鸟就掉了下来,箭头擦着它翅膀上的羽毛而过。
授九轻笑一声,低声道:“惊弓之鸟。”
重彧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用手肘撞他的胸口,“你说谁是惊弓之鸟?!”
授九没回答他,在他腰间轻拍了一下,道:“那鸟肥,去捡回来晚上烤了吃。”
重彧睨他一眼走开,“自己去,我没空。”
他从侍卫手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用力一拉缰绳,骏马前蹄高高抬起又落下。
“本相现在要入场了。”
马上之人俊美异常,长发用玄银发冠束成马尾,左耳上的挂坠换成了一朵莲花下面依旧是红色的流苏,身着利落地长袍,窄袖绑进皮质的护臂里,盖过手掌,修长的手指只留下两节素白的骨节在外面,皮质的腰带略宽,一根一根地用银扣扣紧在腰间,挂着两个锦囊与一大一小的两副弓.弩,玄色的衣摆猎猎扬起时露出红色的暗层。
授九见他箭筒填满,却又不见他背着弓,便问:“你不用弓还带箭?”
重彧笑着拍了拍腰间的弓.弩,“用这个,足够,羽箭不过是以备不时之需。”
授九点头给他让开路,他双腿一夹马腹,往入场处去了,瞿汤他们等在那里,时辰一到,几人都入离弦的箭一样,一个赛一个快地冲了出去。
授九走到高处,能清楚地看见那人微弓了身子,一手攥着缰绳,一手捏着鞭子。他跑得最快,还有空扭头冲后面的瞿汤笑嘻嘻地胡言乱语,激得瞿汤追上去抽他,火红的衣摆裹夹在墨色中猎猎翻飞。
年少鲜衣怒马,又似风流年少之时,玉冠轻裘,少年不知愁。
授九忍不住一同勾起唇角。
他方才和重彧的动作有心者都能一清二楚地看见,不过大多人只觉得见怪不怪了。
“大人,”娄走到他身后,低声道:“太子殿下昨晚声称身体不舒服,陛下准他回宫去了。”
授九从窄袖中抽出一张纸递给娄仪,道:“传回宫中,不用出手。”
娄仪看了纸上的内容,渐渐皱起了眉,“那……不用保了?”
授九摇头,“天意不可违,他气数已尽。”
娄仪还欲再说,就被抬手打断了。
授九抬头看了看天,道:“去回禀陛下,明日有大雨,第三场秋猎怕是要提前到今日下午来了。”
重华用羽箭拨了拨地上的鹿,见脖颈处插着一支短箭,一箭毙命。
尚不懂事的重雪问道:“这是谁啊?怎么下手如此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