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黄燎原,马蹄踏过草茬压低了头,秋风卷地起黄土,猎猎地吹往远处的树林,一时没了踪影,徒留“呼呼”声与“簌簌”声和鸣。
正是十月中,宣煌一百六十四年秋猎。
以宣皇为首,着一身劲装,以酒敬足下万顷土地,以骏马血祭弓.弩马蹄。
又以窥星楼为首的司占司主持祭典占卜,授九着了千层祥云的官服,层层叠叠好不繁杂,玉冠上的两天锦带和墨发被风扬起,他站在高台上,神色淡漠,抬手捻香,信手提笔,就连扶着八卦图摇着龟甲时也让人心生肃穆,他那张脸在香烟缭绕后更让人不敢直视。
祭典毕后,众人稍作整装,而后皇子公主同姓王府的子弟则进入猎场。
重彧站在旌旗下,用手遮在眉间往远处望,忽的一阵风出来他吃了一嘴的黄土,挤着眉“呸呸”地吐着。
禁卫军负责着秋猎的巡视防范,因此作为统领的白术身着软甲,手心里压着剑柄,同年钰百里辰并着肩走过来,推推搡搡地没个正经样,老远就见重彧在这边扶着木桩吐,白术便问道:“怎么了?害喜了不成?在这儿哇啦哇啦的。”
重彧反手用护腕在他背上锤了一下,骂道:“放你的檀香屁!我只是吃了一口土而已!”
白术奇道:“你在这儿看什么?”说着他也搭着眉看了看远处,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几个黑点了。
“也没谁,”重彧摆摆手,“明小公子让我送他罢了。”
年钰剑眉一挑,“你们什么时候又勾搭上了?很熟?”
重彧又“呸呸呸”了几声,道:“不要胡说八道,什么叫勾搭?你就不能用个好些词么?”
年钰:“就是勾搭,勾搭勾搭……”
说着他还将手拢在嘴边,大声嚷嚷,“重相勾搭无知少男……”
重彧跳起来,朝他拉着衣摆兜头罩了下去,按上去就是一顿好揍,“呔!少污蔑老子!”
两人在这边闹得不可开交,百里辰哭笑不得,转头却见白术还再望着远处,于是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明钧意骑着马如同踏青一般不紧不慢地走着,此时才刚刚踏入密林。
“你们还没谈开?”
白术一愣,苦笑了一声,从袖中抽出一截断裂开的扇骨。
百里辰认出那是明钧意最喜欢的一把折扇,“连这儿都折了,看来是很生气了,这可就难办了。”
重彧和年钰停下了打闹,都有些悲悯地看着他,尤其是重彧,眼里头跟盛了水似的,就这么汪汪地盯着白术。
白术有些无言,被他这么看了片刻,忍不住道:“行了收收吧,你眼里的爱意都要溢出来了,我接收到了。”
于是原本还颇有些感伤的气氛一时间烟消云散。
白术要继续领着人巡防,没再和他们多做逗留,重彧夹在百里辰和年钰中间也知道自己是多余的,连忙跑了。
宣皇他们正一窝地坐在一起聊些有的没的,司占司的人有条不紊地收拾好了祭典的东西,授九同娄仪站在一起分析了卦象做了记录后两人便要各自回帐换下那一身繁杂的官服。
重彧扫了眼坐在不远处的重华,见她正在和重绪说话,他悄无声息地埋着头快步走过,没有引起二人的主意,顺利的到了一座明黄的营帐侧。
而他只要再从宣皇的营帐后绕过去就能溜进授九那边去了。
他左右瞅了瞅这才放开了步子,嘴里哼着一段小调,手中甩着腰间的玉环,往不远处的营帐走去。
这条通道偏门,又是宣皇营帐周围,除非必要一般没人太愿意靠近,眼下伺候的人又都聚在前头,重彧也没太认真看路,不防与迎面而来的撞了一下,歪了身子,那人却不声不响的也没有一句表示,有些理直气壮的意思
重彧没放在心上,抬头道:“抱歉抱歉,没事……诶,九钦天你怎么在这儿?你的衣服……”
来人赫然是授九,他身上没着那身官袍,也没有穿常见的丧服,而是一反既往,着了一身宽大的黑袍,更显得眉眼凛冽,不复温和,失了儒雅。
重彧一愣,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有些摸不着头脑,“你这是……闲衣服容易脏了?”
“授九”脸上闪过一丝的慌乱与不自然,即使收得很快,但还是被重彧看进了眼底,他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又好好打量了“授九”的眉眼。
授九眉眼生的温和,像是墨落入水中晕开一样,清浅又不寡淡,朦胧间如若神祗,让人不敢亵渎。可眼前之人不然,他长相乍一看与授九似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细看又只有九分相像,他眉眼有些英气,让人心生亲切。
最重要的是授九的眼睛瞳孔颜色深,一双眼像是黑曜石一样,每次盯着重彧时都让他心下一软。
他盯着“授九”的眼睛直直看进去,看得对方一怔,眼中的东西不自觉都露了出来。
小心翼翼、手足无措、不安,以及……重彧一惊,手比大脑更快,猛地伸了出去直取对方命门,狠厉无比。
“你是谁?”
“授九”立刻回神,抬手化解了他的招式,看准时机往旁边一躲,等重彧后脚跟过去时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他顺着路走了过去,停在一座营帐钱,守在门前的侍卫看衣着是镇徽王府的人,见他走近了点头示意,“重相。”
“这是谁的帐?”
“是小公子的。”
明烁的帐?
重彧皱起眉来,又不好得开口要进去,只能问:“见到有人从这边过么?”
侍卫摇摇头,称没有。
旁边的帐听到声响,有人掀起帘子来看了一眼,“重彧?”
授九还穿着那身环环扣扣的千层祥云的官服,广袖飘飘,没有一丝不整,显然是还没有换下来,重彧好好打量了他一会儿这才确定了是本尊,推着他进了帐。
授九不解,“怎么了?你怎么堵在镇徽王府的帐前?”
重彧伸出手去捏住他的脸,又是搓又是揉。
“……”授九瘫着一张脸,凉凉地道:“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啊?那我走了。”重彧过完手瘾,作势要往外跑,还没能抬腿就被人提着后领子扔到了硬邦邦的床上。
重彧被摔的眼冒金星,他扶着后脑勺见授九走了过来,连忙往后退了退,“别冲动别冲动,外面有人啊……”
然而授九只是拿起了床头折叠好的衣服而已,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你在想些什么?”
重彧视线跟着他,看着他不紧不慢地解开各种暗扣带子,本想把刚才的事告诉他,临到喉头不知为何又咽了下去。
许是他的眼神过于专注,手中拉着腰封的授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你老盯着我干什么?要来帮我解么?”
重彧回过神来,好了伤疤忘了疼,眸光流转,轻佻地笑着,够着身子用指尖勾着他的腰带,将人往自己这边拉了过来。
授九似乎已经习惯他的孟浪,只是脸更瘫了,睇着他的动作,由着他推倒在了床榻上,再倾身压了上来,趴在他耳边吹热气。
“行啊,可解下来……你还想再穿上去么?嗯?”
授九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就被重彧竖起食指抵在了唇上堵了回去,他依言解开了授九的腰带,细细解落他每一件衣袍,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他的胸口。
“……”重彧领略到了钦天大人的官服究竟有多费神,他忍不住扶额,“我解了这么多,大人你好歹给个反应啊?”
授九打了个盹似的睁开眼,有些懵地问:“……什么反应?”
他本无心的一问,重彧不知想到了什么,从脸红到了耳根,他倏然扭过头去。
他左耳挂着大宣世家公子秋猎服饰的银质虎头环,流泻下赤红的流苏,晃动着打在凸出分明的筋骨上,衬得他那段脖颈修长白皙,又衬得他眉眼有些异域的俊美,此时一红在光线不好的营帐里有些扑朔迷离。
授九轻眯起眼,好像明白了什么,目光落在了他的喉结及他领口微开露出的一小截锁骨上,有些惊心动魄,他蜷了蜷袖下的手指,撑着床坐了起来。
重彧一惊扶住了他的手臂,就坐在了他腿上,比他微微高出些许,领口刚好和他的视线齐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