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整的时候,钟声闷闷的传来,殿试结束,重彧打着哈欠往外走去时,考生陆陆续续地退出了金銮殿,从他身旁经过,俱是一脸疲惫与苦不堪言,更有甚者还没能出殿门就被门槛绊倒在地不省人事。
重彧被吓了一跳,连忙招呼人过来将他扶出去,他拉了拉肩上的披风,口中喃喃道:“哎呀……惨绝人寰……惨绝人寰呐……”
“重相。”
重彧转过身,就见一十分眼熟的公子立在他身后,规规矩矩地拱手行礼,“诶?你是……沈公子?!”
沈公子笑道:“万幸,重相竟还记得小生。”
重彧也笑,问道:“你何时来的京中?怎么不来我府上寻我?如今住在何处?”
沈公子答道:“三日前便到了,不好得去叨扰重相又忙于准备考试,如今就住在一间客栈里。”
重彧又与他聊了几句,本想请他出来搓一顿,好一尽地主之谊,但被对方婉拒了,他为没再强求。
明冶在一旁等了好一会儿,见沈公子走了才走上前去同重彧搭话。
“哥哥饿了么?”
重彧有气无力地靠在柱子上,“有一点儿……你觉得自己如何?”
明烁知道他在说殿试,便直接了当地点头,“我觉得不错,应该能中个鼎三甲。”
“哦?好大的口气,”重彧高高挑起眉,道:“要是真中了,记得请我吃饭。”
明烁莞尔,“那是自然,以后我就是你的门生了,还要请老师多多关照。”
说着他还有模有样地握着扇子拱了拱手。
重彧挥了挥手,随意地道:“什么门生不门生的,对我来说都没什么意思,还不如一顿饭来的实在。”
明烁笑道:“看哥哥饿得狠了,也不用等张榜后了,就今日我请客,叫上列兄,如何?”
重彧有一点点动心,但又想起授九,色心战胜了馋嘴,他便回绝了,“不了,还是等你高中之后再说吧,我还要去寻九钦天。”
明烁也没多留,和他告别后离开了,重彧拖着虚浮的步子飘向了主殿。
授九安排妥当一切后才退了出来,往重彧那边走去,重彧一见他出来了,顿时喜不自胜地扑了过去。
“九钦天你总算是出来了!我们快走,我都要饿出毛病来了……”
说罢,他就拽着授九的衣袖三步并作两步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授九被他拽着上了马车,吩咐了一句去宴客斋后就看着他在对面仰死。
他从袖间拿出一份折子来在他面前晃了晃,道:“谁教你手没擦干净就拿别人书的?”
重彧头昏眼花地接了过来往上面哈了口气,又用衣袖帮他蹭了蹭,“反正你这书都是不用呈上去的了,怕什么?”
马车里放了几个苹果,料想应该是摆着过嘴的,这时被重彧抢了过来三下五除二地啃干净了,总算是让他有了点儿人样。
“我饿了四个时辰,就靠早上那两个包子,差一点儿我就连金銮殿的门都爬不出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了四个手指在授九面前晃了晃,要收回来的时候被授九一把握进手中用旁边的白绢一一细细地擦干净了。
“什么时候弄的?”
重彧感觉自己手心里那道小小的口子被人轻按了按,沾沾自喜道:“去看你那天啊!我一听你受伤了可担心了,心不在焉地就被竹子割了一下。”
授九好笑,“嗯。,知道了,以后小心些。”
微凉的手拉着他的,温度从指尖染上,重彧不禁有些心猿意马,他越过矮几凑上前去看授九低敛的眉眼。
授九眼也不抬地轻挑了下眉,声音喑哑,“嗯?”
重彧盯着他的下颌看,低低地道:“九钦天,我突然想起我还差你五万两黄金,可我还没凑够呢……本来我是让陛下给我报销的,但他又全加到给你的封赏里去了,你看……”
授九这才不紧不慢地掀了下眼帘,“那你想怎么样?”
重彧倏然往前够了下身子,在他下颌上亲了一下,趁授九一怔的时候又缩了回来,笑嘻嘻地道:“抵了,行么?”
授九扫了他唇上一眼,淡淡地问道:“你嘴上是镶金了么?”
“……不要啊?不要那你还我!”
授九垂下眼不再和他耍流氓,专心地擦干净了那只手才松开了他。
重彧张了张手,刚要抬头,一股清苦的草药味顿时笼了过来,授九微凉的指尖抬起他的脸,在他红印还没散尽的下巴上落了一下。
“还你的。”
重彧:“……”
马车晃晃悠悠地行着,夕阳隐隐约约地能从车帘被扬起的缝里漏进来,落在正在翻书的授九身上,给他那身不近人情的千层祥云官服镀上层余晖,有些暖意蔓延在车里开来。
重彧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悄无声息地从一边钻了过去,就着车里铺的毯子坐在他手边,手中拨弄着他袖口的流苏,偏头看向他翻开的那本书。
“……壬戌年九月殿试,双鱼跃龙门象,国运大盛,双魁元……”重彧照着书上的念了一段,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今日是双鱼跃龙门?”
授九不置可否。
重彧问:“那真会出现两个状元么?”
授九往后翻了翻见没什么有用的了,就将书合起放在一旁,道:“可能,如果两篇文章平分秋色的话陛下也会破这个例。”
重彧记得史书上也的确有这样的记载,但又想起早上授九说的话,“那你之前说的文曲星呢?这总不能有两个了吧?”
授九轻皱起眉来,“这也是我不解的地方,如果有两个状元的话,文曲星又是哪一个?”
重彧推开眼前其他的书,翻出授九带回来的那本书,上面写着的是鱼跃龙门的方位,而金銮殿的六处考点能与这个方位对起来的有六个人,他一个也不认识。
授九从他手中抽出了书,有从旁拿过一张白纸在上头画了一个几近完满的圆,又在其中大致画出了金銮殿,标上了天干地支。
重彧觉得自己每个字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但他一见授九眉宇舒展,就问道:“你又知道了?”
授九颔首,“百年难遇的良才,能与文曲星相提并论,难得。”
重彧盯着他,恨不能把好奇写在脸上,授九视若无睹地将书理好,全部整整齐齐地放在一边。
“你问过列宿辰的想法了么?”授九突然问道:“他是前朝皇室遗孤,稍有行为不端的地方都会被他人拿出来小题大做,你也脱不了关系。”
“这个我自然知道,”重彧揉了揉酸胀的眼睛,“那你能告诉我文曲星是谁了么?”
授九笑道:“我也只是有个大概而已,具体是谁待三日后张榜之时就知道了。”
末了,他又补充道:“好奇心害死猫。”
马车在宴客斋门前还没挺稳,迎上来的小厮就见一道黑影直接刮了进去,快得跟只大黑耗子似的,随后下来的白衣公子一脸无奈地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楼。
明钧意一脑门官司地走着差点被撞了个仰倒,刚要破口大骂就看清楚了来人,又悻悻地憋了回去,脸色难看极了。
重彧闻到一股酒气与浓烈的熏香味,皱着鼻子在他身上拍了拍,道:“怎么这么冲?一身霉气是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