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试定在九月末的那天,据说是司占司的专门算过的,那天灵气旺盛,是个黄道吉日。
大宣殿试定在金銮殿,宣皇监考主殿,再由五位骨肱重臣监考偏殿,再由几位重臣在外伺候以备不时之需,而太学奉常也要随时待命,御林军驻守六处考点,共六十位考生,又由吏部打乱了分配考场。
剩余的三天时,由宣皇钦点了监考人的名单,各考生也都相继从书院回府,在府中进行休整,一别两月的列宿辰也终于再和重彧见了面。
列宿辰见门口还停着一辆马车,便问侍卫道:“有客人来了?”
那侍卫微低了头,道:“是镇徽王府的小公子。”
列宿辰便往里走了进去,没在前厅见着人又往书房找去,进了就听到里面传来的交谈声。
重彧身着常服,宽袖长袍,月白的里衣,墨色的流苏从腰带上垂落在地,衣摆上是仙鹤并祥云纹,玄色宽大外袍上没有一丝纹饰,正一边与下首的明烁说着话一边低头捣鼓着什么,额前的碎发落了下来。
“重相。”
重彧应声抬头,见列宿辰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躬身,招呼道:“回来了就进来,这位是镇徽王府的小公子,今年要与你一同参加殿试。”
列宿辰面无表情地行礼,明烁收了折扇站起身来回礼,“早早听过列兄大杀四方馆的事情,今日总算有缘得以见一面了。”
二人寒暄了几句就坐下了,列宿辰这才得见重彧正在书案上用小刀比划着一段手臂长的细竹,旁边还有一张图纸。
“你又是做什么?”
重彧头也不抬地道:“研究一种有意思的暗箭,是我从一本很旧的书上看来的了。”
重彧问了他四方馆的事情,他都一一回答了,他也得知这次的监考名单,重彧也在册,明烁在一旁安静的听着嘴角始终挂着笑,他突然问道:“不知列兄此次打算考取一个怎样的功名?”
列宿辰只道:“看我的造化怎样。”
明烁莞尔,又问重彧道:“哥哥可知道九钦天告假的事了么?”
重彧昨天朝会还见着授九,自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告了假,他手上一顿,问道:“告假回九方阁了么?”
明烁道:“告的病假。”
列宿辰道:“这我知道,听四方馆的一些人说的,好像是摔伤了。”
重彧:“摔着哪儿了?很严重么?”
列宿辰回忆了一下,才道:“摔的腿吧,有说摔断了的,有说擦破皮的。”
重彧:“断了?!”
他手不自觉放在了腿上,脑中一时只有这两个字了,“怎么、怎么会?在哪儿摔的?”
这列宿辰就不清楚了。
明烁道:“听父王说,是从窥星楼上直接摔下来的,当场人就直接晕过去了,落地的时候垫了一下,应该是没断,但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他说着这话时,列宿辰从他眼中看出隐隐有些兴奋的意思,不过重彧没顾得上看,他一敛眉什么也没说。
“听甄掌署说九钦天前几日就一直身体抱恙,昨日朝会散后他同娄卦师去往窥星楼,正走在百级阶上时突然神思恍惚就摔下去了,娄卦师也没来得及拉住他。”
重彧抿着唇一时没说话,手在竹子被削开的地方划他一道口子,等流出血来他才反应过来。
明烁从袖间掏出来手帕来递给他,“哥哥小心。”
列宿辰道:“难怪路上这么多马车冲上郸山,原来是去探访了。”
重彧不咸不淡地问:“很多么?”
列宿辰反问道:“你要去么?现在相府门口散了不少了。”
重彧没说去与不去,牵扯起来其他的话题。
列宿辰想起秦家来,问重彧:“秦家如何了?”
重彧道:“除了要参加殿试的秦子安其余老小全部流放边疆,而秦子安如果这次不能进三甲,自然也要去陪他爹娘了。”
明烁摇着扇子道:“子安兄其实读书还不错,只不过贪玩了些,我看应该不成问题。”
重彧仰起头活动了脖子,道:“他要是连前十甲都进不了,连我都要揍他了。”
列宿辰道:“突然遭此大难,我听说秦子安最近都一直躲在秦家旧宅里读书,但以前和左尚书有仇的人经常上门找事,没日没夜地门外骂些难听的,还有甚者往里面乱扔东西,刚才我特地绕过去看了看,他家的旧宅起火了。”
重彧皱起眉,“怎么会这样?我记得秦乾明在朝中人品不算差,之前还有不少人递折子替他求情。”
明烁道:“树倒猢狲散其实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还要回过头来踩你一脚,其实这些人大多数就是之前攀附秦家的人,而今秦家落难,他们都急着撇清关系,一是怕被牵连,二也是做给你看的。”
说来说去,这事还是和他离不开。
重彧道:“他家旧宅起火这事肯定不是偶然,这些事京兆尹不管么?”
列宿辰摇头,“我到时没见到京兆尹的人来。”
明烁道:“他们不少人都暗中用权用钱胁迫了京兆尹,就算人被他们抓起来了也能轻而易举地带出来。”
重彧讥讽地笑了,“能耐真大,那秦子安救出来了么?”
列宿辰道:“救出来了,可那府中还有些书和他家祖上的东西没能带出来。”
重彧冲列宿辰道:“你带着我的私印去京兆尹告诉卢作,他要是不把这些事解决好了我抽时间也该去他那里做做客了,你领着人去,盯着他立马就去把秦家旧宅打理了,再把秦子安带回来,他要是不来也别强求他,跟着他安排好住处。”
列宿辰接了他的印,明烁收起扇子站起身,道:“我随列兄一道去吧,我与子安兄也算是旧识,总能劝着些。”
重彧颔首,“嗯,也好,若实在不行就先让他借住在镇徽王府,总之先让他把殿试过了再说。”
明烁当先走了出去,落后的列宿辰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问道:“我们都去了,那你去干什么?”
重彧:“……我自然有我该忙的事了。”
“……”列宿辰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最后道:“换身衣服再去,这身太丧气,红的不错,喜庆。”
重彧将手里的削成的竹片甩了出去,钉在门上。
授九抱恙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私下里传遍了朝堂,明里暗里的补品送到了窥星楼堆在门外,没眼力见儿的亲自送礼送到了郸山他府中去,授九心力交瘁得很,无数次想将这些人拒之门外,但又怕误了正事,只能勉力坐在正厅里,好在娄仪不是个缺心眼的,堂堂卦师忙里忙外也没有怨言。
授九觉得这孩子,忠厚。
送走几位不知姓甚名谁的官员,授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挺直的脊背也早就僵硬了。娄仪从外面提着茶壶进来给他添满了茶,道:“大人可有不适。”
授九摇头,对他道:“今日辛苦你了。”
娄仪道:“大人言重了,您的伤我也有责任,左右我也闲在府中无事。”
授九等杯中的茶凉了些,才喝了一口,娄仪出去了一趟,又领进来了几人,上来皆是大同小异的问候话语,授九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门前的软轿一直放了围府邸一圈,有刚到的,有空的,还有要走不走的。走上来的重彧感慨自己好像来得真不是个时候。
这不,远远就看到一身藏青色锦袍的明清玦朝自己这边走来。
“四殿下安康。”
明清玦身后的小厮手中提了些药包和补品,重彧将空空的双手背起,道:“巧了,四殿下也来看望九钦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