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朝云也顺势在玉瓶面前使了个小手段，挪来钱华办生日之事，搪塞了过去。

至次日，未交五鼓，柳朝云已然醒全了，八年来习惯了——这是三等侍女要循的私例，要比正经规程上早起一柱香，这一柱香是要先自行拾掇妥当了，及银漏滴至卯时，好快捷地去服侍二等侍女梳洗。

望着身边仍在衾内酣睡的玉瓶，柳朝云的心头忽然有绵绵悲意，已过半载了，她什么时候才能像玉瓶一样安眠呢？

再便是想着今日该怎样做功夫，才能博到李绣衣的欢心呢？

如此想着，想着。

门外脚步的响动由轻渐重，紧接着，便是极熟稔的声音传来：“玉姐姐、十九妹，热水备好了。”

前来服侍的正是柳朝云的结拜姊妹中，交谊最近密的七姐江枫、九姐海榴。

与此同时，一枕清梦的玉瓶，这才慢展娇臂、款支腰脊，困目则在娇呼懒欠声里浑睁了，待寻着了已坐在镜台前的柳朝云，一面披衣靸鞋，也往个绣墩上坐定了，娇嗔道：“你这个小妮，凡和你睡，都是你先醒来！”

江枫与海榴为二人梳洗之际，一面半叹半怨道：“这个习惯还没有改呀，你个傻子，正经好日子都不会过。”

洗过面后，柳朝云闲梳着一绺乌亮青丝，顺话撒痴道：“或许天生我就是个劳碌命耶？不然怎么每天一睁眼，就是一堆的事等着呢。”

正洗手的玉瓶应和道：“我看是应了那句＇能者多劳＇的俗语。”

一语惹得江枫与海榴相顾一笑，这笑中大有深意，是甚喜这半载以来，玉瓶待柳朝云越发厚道了，二则却是想及自身，升格费难，又不觉心怀嫉羡之情，因此也不再搭茬儿。

江枫与海榴颓藏的心事，柳朝云了了可见，故而盈抬皓腕，拉住了二人的手儿，十分柔意地安慰道：“烦两位姐姐再潜心忍耐，但有一个缺，玉姐姐同我自当尽力而为，让姐姐们也过上好日子。”

玉瓶一面捉帕拭手，一面肃了神色：“云儿说得对，依现在的境况来看，出色的人愈增愈多，不出一二年，皇后娘娘必会再增设衙门，你们也勉强算是能写会算，从今儿起，再刻苦些儿，届时还愁没有个好去处。”

“真的？”江枫、海榴一齐问道。

“真的，不哄你们。”

江枫与海榴得了这话，当即都暗自给自己定下了每日写一篇大字儿的主意。

只可惜这二人不能持久，此系后话，暂且按下。

酉时三刻，红香沁，殿春簃之阁。

此刻已是柳浪传笑声，花海摇倩影。

“细、雨、相、怜、凭…绣…槛，晴、烟、和、笑、步、香、阶。”梅香站于重檐花亭外，正将柱上挂的一副黑漆螺钿对联，一字一句地念与橙香、梨香、桃香、云潇听。

“原来这长牌子上放的是这几个字儿，这是什么意思呢？”

橙香同梅香一样，也不懂得，所以摇了摇头，望向梨香，梨香半懂不懂，然不肯露怯，只笑着推了桃香，桃香也并不比梨香强上许多，但观梅香求知心切，便顾不得自家才疏学浅，耐心讲道：“听闻这是皇后娘娘亲拟的，这两句话的意思是下雨的时候呀，就坐在亭内去怜惜这些花儿，天晴呢，就走出亭外和这些花儿说说笑笑。我也是个不懂，你随便听听就好。”

穿戴并不显眼的云潇，只站在一旁点头不语。

梅香举目环顾，伴以细味了一番，拍手称赞道：“你在说什么丧气话，经你讲了，才知道我不是个傻子，原来皇后娘娘也同我是一样的，只是不似娘娘会写！”

于亭内端坐的李绣衣闻言笑道：“真乃两个鬼精灵，不知如何都生得这样巧。”

柳朝云、橙香与梨香所携来之友，皆陪侍在侧，唯有柳朝云应对如响：“她们再是个朽木，得娘子妙手镂刻，便无一处不可怜可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