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文慧隔着半间屋子将目光投在温华年身上,看着他将报纸一点点折好搁在茶几上。
“我不这样也没见你有多尊重我。”
“因为你这种人根本不值得尊重。”
“是,对于你辛文慧而言我们这种人都是趋炎附势的小人,只有您最高贵,高贵的身世,高贵的教养,还有一个永远低不下的高贵的头颅。”
温华年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声音四平八稳,
“那么问题又来了,高贵的辛大小姐,这么多年过去,您又舍得尊重她了吗?”
辛文慧不说话,温华年挑挑眉继续:
“明明见不得光的东西却还是要视若珍宝,明明视若珍宝却还是能果断弃如敝履,要我说,真是下贱。”
“下贱?下贱的人是你”
辛文慧的眼里透出愤恨的光,直直穿过温华年的身体:
“明明是你侮辱了她”
“那怎么能叫侮辱?辛大小姐,您忘了吗,我是在帮你,当年要不是我,你哪来的理由踢开她?”
温华年嗤了一声,捏起茶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在缭绕的热气里,慢悠悠开口:
“说到底,你瞧不上我,却又只能和我同流合污”
“住嘴”辛文慧有些怒了,恨不得立马捂了耳朵。
“该住嘴的人是你,辛文慧,管好你的手脚,也管好你们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亲戚,安保公司的事不要有第二次,至于心心,她年纪小不懂事,我会处理她的问题,你这个有前科的母亲就不必再插手。”
温华年说完站起身,拿着自己的报纸就去了书房,辛文慧仍留在原地,脸上堆满了冷笑:
“当初不是你上赶着攀附这个关系网的吗,现在却反要怪网底层的苍蝇蚊子太过活跃吗?”
她朝着书房的方向渐渐扯开一个莫测的笑:
“温华年,你那么贪心,这些合该是你的代价啊”
雨势渐停,姜南在网吧门口和温心分了手,目送她坐的车离开后才慢慢往家的方向走去。
推开闭着的大铁门,庭院里泥水横流,姜南沉默一刹,贴着檐下的干地进屋。
房间里,金子在沙发上缩成一团,头发又乱糟糟的,睡意正酣。正中央的空地上撑开一支陌生的黑伞,晾下的水滴洇成好几个圆点,一点点扩大。
隔间里,姜黎正忙于翻箱倒柜,拿出一件压箱底的衣服,粗糙的手游走在光滑的丝质面料上,指腹摩挲着精致的绣纹,她温良地扬起嘴角,用目光丈量这份她曾窥见的天光。
寡光的隔间里突然变得明亮,姜黎看向门口,女儿正走进来:
“妈,怎么不开灯?”
姜黎的眼睛在灯光下有些剔透,她笑起来,抬高手里的东西,对着女儿说:
“它就足够亮了”
“旗袍?”
姜南看清楚,有些惊讶,上前两步,顺着母亲的示意将手搭了上去:
“质感很好,肯定不便宜,妈,你怎么把它压箱底了啊。”
“可能……觉得它不属于我吧”
姜黎看着红色旗袍上的金丝纹路,有些无可奈何,她们当年第一次分离的时候,留下的就这么一件物什。
那时候辛文慧说明白了要走,但她却生硬的想要留下她,憋着一口气就是要她付清楚房租,文慧被气得半死,那眼神恨不得扇她一巴掌,只是她舍不得打她,最后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件旗袍扔在她们的小床上。
“华亭的高档货,能付你大半年房租”之后就颐指气使地让她送她回家。
姜黎提着大小姐的皮箱,在她身后亦步亦趋,一边盯着她的后脑勺一边想如果能付她一辈子的房租该多好。
但大小姐不会愿意在这个廉租屋里下一辈子的榻,就连送她这件事她也做不完整,刚出了小巷子皮箱就被大小姐家的司机给截走了。
辛文慧步伐轻快地上了车,连个眼神都不留给她。
啊,姜黎有时候真的恨透了,恨透了辛文慧这么有钱,也恨透了她永远有地方可去。
年轻时候她大多时候都在幻想,想这个比她小两岁的女孩子要是无父无母,没有前途没有未来该多好,那么她只要一出门就会被雪淋个满头,只能灰溜溜跑回来和她龟缩在廉租屋里过日子。
现在想想,真是幼稚极了。
“怎么会不属于你啊,妈,你穿上肯定很漂亮。”
姜南见姜黎瞧这旗袍瞧得仔细,心觉她一定很喜欢,刚出声安慰,却不想姜黎闻言贸然开口:
“南南,你穿上试一试。”
“我?”
姜南惊讶极了,有些不知所措,但母亲已经展开旗袍往她身上比照,肩、腰、胯,一水儿望过去高兴的抬头:
“我们南南瘦,肯定能穿的上。”
“真的穿吗?”
“假的!当我和你闹着玩吗,快穿。”
“那……我去我房间穿!”说完,姜南就抱着旗袍跑了出去,姜黎看着门帘又落下,有些好笑:
“哎,跑的真快”
叹了一口气,背对着炕沿,两手撑了,有些佝偻的背,和微微弯曲的脖颈,似一柄敛息的弓,院外的滴雨此刻都变成了弓鸣,打湿弓弦后,一点点锈蚀弓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