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啪……”
透过车窗外侧缠缠绵绵的雨帘,是千万条飞挂的线。
温心背靠车座,微仰的流畅下颌被手机屏幕的亮光勾勒出明暗起伏,睫毛的黑影落在埋了忧思的眼角,长久不动摇,气质阴翳忧郁,像极了一尊悲悯的神像。
“请求添加对方为好友……等待验证”
那个名为“麦田里的稻草人”的账号头像仍旧暗着,年轻女孩原被热水烘得暖洋洋的胸口也就让冷雨清凌浇湿了一角。
“她到底是谁?她想做些什么?她又和我的重生有几分关系?”
温心想问的实在太多,但这个人不通过好友验证的话只能说一切都是徒劳,她在暗她在明,她什么都打探不到,只能扯着这支细丝飘摇。
可万一这人一直不通过呢,她难道就要一直被动吗?
“…………”
长久地缄默,一个晕满忧思的熟悉眉眼却渐渐在额间清晰可见。
“怎么会忘记呢,她可能是个突破口啊。”
温心的眉头拧成一团,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19:00
“算了,今天是来不及了,再找时间吧……”
司机开得又快又稳,不多时,温心到了小区里。
刚下车,手机就一震。
“来书房找我。”
是温华年的消息,温心瞥到内容,回头看了一眼车里的司机。
温心走路仍有些不自然,可能是后遗症的原因,经过刚才的一番思考,她的头也有些痛,像是被笼上了一团什么,沉重而又浑钝,但温心并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走了几步后坐电梯上了楼。
家里一如往常的安静,温心有些诧异竟然见不到母亲的身影。
书房里,温华年手里捏了份文件在看,听到开门的声音后头也不抬,只是抬腕勾了一下手掌:
“进来”
温心走进去,温华年将文件合上搁在一边,封面上只看到“三拆一迁”四个大字。
“听说你进决赛了,后面怎么打算的?”
温华年背靠楠木雕花太师椅,微微仰头,面上似乎并没有什么期待的意味。
温心并没着急回答,而是施施然游曳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
“打算?打算做好准备吧。”
“做好拿国金的准备?”温华年盯着温心,语气古怪,似乎觉得自己很是幽默。
“我并没有那样的信心,爸爸。”温心的目光与温华年对上,觉察出一两分压迫感。
温华年:“可我对你有信心。”
温心:“您对我的期望似乎总是太高?”
温华年:“但我却总觉得我对你的期望太低”
温心:“那是什么意思呢?我不太懂,爸爸。”
温华年:“我从前只希望你成长为雷厉风行的骄子,可你不仅能力超群,就连人品也在水平之上。换句话说,我想培一颗树,却养出一枝竹。”
温心歪头扯了一下嘴角,有些疑惑:“这样不好吗?”
温华年:“好啊,竹高而直,又素有君子之名,当然好,但从一棵树的初心出发,它却并不合格,这点你比我更清楚。竹根本不是树,更遑论树那份不计代价疯狂扎根的心。”
温华年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讲话的时候轻轻摇头,温心静静听着,突然出声打断了他:
“爸爸,竹的根能扎到两米。”
“所以呢?”温华年有些不明白温心想说些什么,反问道。
温心正视自己的父亲:“就和有些树能扎到两米一样,竹长得快,扎得深,还不独活,有一枝长起来,千万枝笋就跟着冒头。”
“这样不好吗,爸爸?难道一定要等到自己的根系占据几乎所有的养分才开始抛种让地吗?我想后面的树在前者的盘根错枝里跻身会相当困难。”
温华年皱眉:“困难是应该的,毕竟温室里养不出参天大树,我培养你也并没有由着你躺平,而是更乐于见到你跌跟头长记性。他们就更不用多说,既然想要一席之地就必须要面对这些困难,总不能得陇望蜀,一分汗水都不付出。再者说艰难与否那也是那些树的境遇,与你无关。所以你看,你正是因为瞻前顾后,才长不成树。
心心,你要明白,百年乃至千年的树,绝不仅仅扎地两米。”
温心叹了一口气,眉毛不自觉地压低了些:“或许爸爸您说的是对的,但我还是有些难以认同。”
温华年:“你需要的是时间,心心,你还小,认同是等到你走到我这里的时候该做的事。”
见女儿似乎有些思索,温华年又忍不住继续叮嘱:
“警醒一点儿,我最骄傲的女儿,少走一点弯路比什么都好,最起码不要和栖梧一样。”
“蛤?”
栖梧?夏栖梧?温心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表姐怎么了?”
温华年深深看了女儿一眼:
“她做了个愚蠢的决定,在一堆优解里选择了最差劲的那个,相信你很快就会见到她。”
“她不是马上要毕业?怎么会来这里?”温心还是觉得奇怪,更多的可能是震惊。
“你又来了。”温华年的眼神里有一些可惜与无奈,“不要总是把目光放在别人身上,不要操心不该操心的人,你改变不了什么。”
“是,我不问了。”温心抿抿唇,似是主动退了一步,和往日一样,她其实最擅长做这样的事。
“那就好,其他的我不多说,剩下的日子认真准备决赛吧。”说完,温华年似乎觉得有些不足,又继续道:
“认真准备就可以,在这上面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你一直是那种做十分的准备却只给自己抱三分期待的孩子,而我这个父亲也只会和你一样。”
“谢谢爸爸”温心木木地答话,她眼下对父亲的亲近并不感冒,却想到了她自己的打算,于是又开口道:
“爸爸,我过两天想去趟监狱”
“去监狱干什么?去看他吗?以他母亲的名头送东西还不够?我想我和你说过你没必要去维系一个孤家寡人的关系,等到他出狱知道了当年的事情,这份多余而又愚蠢的怜悯或许会害死你。”
温心没想到温华年对她这些年干的事这么清楚,一瞬间恼意上头,却又忙着解释:
“不,不是他,是郭静雯。”
“是她?”温华年的眉头舒展了些,“你找她做什么?别告诉我你又觉得她可怜。”
“不是这样,并不是出于怜悯,我只是有一些必须要去了解的事情,只是询问,并不会改变现状。”
温华年彻底放下了心,靠实了太师椅,姿态松弛,挥挥手:
“随你,什么时候想去就什么时候去。”
温心点点头,站了起来,转身离开,还没出书房的门,身后又飘来一句话:
“假期很长,你脚没好,想去什么地方的话不要忘了让司机送你。”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