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独是他的妄念,顾言是他的终结。
当两者合二为一时,便是到了尽头。
顾言闭上眼,喉间酸涩,胸口一阵一阵的抽痛,那里面镌刻着的始终只有一个人。
他缓缓地开口,“陆鸣宜,既已前尘尽消,又何以要‘忘川’?”
加湿器升起袅袅的白烟,挥散在空气中带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气,让人觉得现景如梦似幻。
唯有时钟秒针在空旷的房中发出滴答滴答的节奏声,提醒着彼此时间在走动。
陆鸣宜盯着他,眼中光影流动,踟蹰着开口,“你……想起来了吗?”
顾言睁开眼,幽黑沉静,同样的一双眼,却像是在深渊中淬炼过,看不穿读不透。
“陆鸣宜,我们是宿敌。”他笑了笑,笑意不入眼,表情阴鸷,“我如今这般不正合你意?”
“我……”陆鸣宜似是意外他的反应,又似乎在意料之中,矛盾让一向站在上风的他词穷,“没有,我并不想你这样……”
顾言闭眼,并不想听他的解释,冷笑一声,“你在我面前演什么你侬我侬戏呢?好玩吗?”
陆鸣宜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的止住,掩饰尴尬般的帮他掖了掖肩上的被角,“我没有,无论你信不信,我确实没有想杀你。”
他说,“仙盟大会有蹊跷,你死了以后……”
陆鸣宜见顾言始终闭着眼,表情冷漠,便止住了话,“算了,你要恨我就恨吧!我再说倒更像是给自己找借口了。”
事情已经铸成,说什么都是惘然。
“你如今魂魄飘荡是因为我,所以我有责任保护你。”陆鸣宜像是叹了口气,“你有你的秘密,我有我的难言之隐,你不是喜欢我吗?我现在回应你。”
顾言:“……”
上辈子的事,你这辈子来回应,陆鸣宜你特么真有病吧?
“我带你进忘川,你不会再死。”他顿了顿,“我们不计过往,只观将来,好吗?”
他见顾言不说话,又退了一步,“或者,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你,你成妖成魔还是成仙,我都帮你……”
顾言的心被搅成了一团,那里面有谢独的情感也有他的。
“你为你的大道杀了我,如今你的道呢?”顾言睁开眼,看着他的一双眼含着怒含着嗔,复杂至极,“你知我为何会堕为天妖?”
“为了我。”陆鸣宜毫不犹豫。
他说的斩钉截铁,顾言反倒愣了一下,“你既然知道,可你还是义无反顾的囚我禁我以正你心中的道。”
他笑了,眼中蕴着红,“正义是什么?正义这玩意不过是种同情,对和错也不是那么分的。”
他说,“我是天妖,如果我站在了生物链顶端,我就是正义,我就是神,你说我哪里不对?”
陆鸣宜静静地看着他,眼底都是纵容,“现在你说什么都对。”
“……”顾言的怒气像是打在了一团棉花上,他一时间竟是不知该要如何反应。
他怔怔地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后扯了扯嘴角,赌气般的说道,“滚远一点,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陆鸣宜果然走开了,只是没在顾言的视线范围内,但是存在感依旧强烈。
时不时的搞出些动静,一会问要不要吃水果,一会问要不要喝牛奶,一会又问空调的温度低不低,总之就是没事找事。
顾言的太阳穴隐隐抽痛,在陆鸣宜第十三次开口的时候,终于忍无可忍的开口了,“陆鸣宜,你好歹是个一派之掌,你的清高你的风度呢?”
“那是以前。”陆鸣宜说,“几千年的时间足够将一个人的性格重新打磨。”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在忘川的棺材里呆了那么久,只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顾言下意识的问。
“所有人都从我脑子里淡去,只有一个人我连他新增的眉毛长向都记得清清楚楚。”陆鸣宜盯着他,问,“你说这是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顾言不想看他,语气不耐,“宿敌不就这样?”
“或许吧。”陆鸣宜看向窗外,悠悠道,“那你是真恨我吗?”
“不恨你,难道还爱你?”顾言问完这句话就后悔了,他看到陆鸣宜转过脸看向他的眼神竟是带着笑意,他说,“你尽管不承认,但是你的身体你的心很诚实。”
顾言觉得自己跟他讲不通,沉默的时间变长,最后还是开了口,声音暗哑,“陆鸣宜,我不恨你最后给了我那一掌,因为是我先刺了你一剑,你只是自保。”
他叹了口气,眼神有些飘远,“我恨的是在经年累月的相处中,你的猜疑你的介怀和你的取舍。”
他说,“我没有吞噬天妖,因为我自己就是天妖,我散尽修为才得到真实的自己,不然你以为就凭你如何能够封印得了魔祖聿脩?我虽是妖,但我不害人,我想着你们能够像以前一样的待我容我,可到底是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