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重来的机会,他一定不会从那场聚会中偷溜出去。
宿淙玉这般想着。
这样,他就不会在衰败的槐树下,和那个寡言狠戾的少年相遇——
那个时候,他还算是天真无邪。
那个少年,就是臧柏骨。
那个在十年之后弑父杀弟,掌握几千亿商业帝国的男人。
——START——
那个时候的宿淙玉被家里惯得不成样子,对商业金融也属于是会乖乖学习但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
臧家和宿家在当时是两大商圈家族,两家世代交好。
宿淙玉还记得,那场聚会是为了庆祝臧家小儿子成年举办的,表面上是成人礼,实际上是为了给小儿子进入金融圈铺路。
看着身边不断地出现恭迎谄媚的人,宿淙玉明显有些应付不过来,随意找了个借口就偷溜到了别墅外的一处无人花园。
几乎所有人都在别墅里庆祝臧家小儿子成年,这里倒显得格外冷清。
四周的花草树木破败不堪,混着褶皱的露水,像是浸泡在青灰色的玻璃罩里,寂静无声。
宿淙玉听过一些有关臧家的传闻。
如今臧家的掌权人一开始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商圈透明人,却意外从歹人手中救下了当时在房地产行业独占鳌头的宋家大小姐,成功入赘宋家。
原本大家并不看好这个男人,却未曾想,宋家突然遭遇到了资金链断裂,是他挺身而出,成功拯救了宋家。
从此,他的名声愈发得大,慢慢将宋家企业握在手中。
后来,宋家大小姐因疾病去世,其父母也在意外的车祸中身亡,一夜之间,整个宋家成了一副空壳,如今的臧家掌权人顺利继位,以臧家的名义,吞并了宋家所有的企业。
从此以后,再无宋家,只有臧家。
过了五年,臧家掌权人再娶,生下了臧家的小儿子,也就是今天万众瞩目的主角。
而臧家的大儿子——
这位宋家大小姐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的遗物,被臧家掌权人一句话草草带过,说是受了凉在房间养病,不宜外出。
宿淙玉走的累了些,便随意在一棵槐树下寻了个秋千坐下,思绪顺着哑然的风声飘远,耳畔只剩下秋千嘎吱作响的声音。
坐久了,宿淙玉总觉得有些别扭,身上冷嗖嗖的,却不像是被冷风扫过的凉意,倒像是——
被躲在暗处的阴湿的缠蛇紧紧盯着的那般心慌。
这个念头顿时吓了宿淙玉一跳,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紧秋千绳,正欲抬脚离开,身后突然响起湿草被碾碎的声音。
“谁?!”
宿淙玉迅疾起身,瞳孔紧锁着回眸看去。
是一个貌似和他同龄的少年。
只是相比于穿着昂贵干净的宿淙玉来说,他显得太过寒酸——
破旧的衣服、早已过时的鞋、洗到发白的衬衫。
凌乱的发丝在黑暗中替少年挡住了眉梢,他没去顾及宿淙玉的震惊与胆怯,自顾自地坐到了刚刚宿淙玉坐过的秋千上。
他的脸被灯光彻底暴露在光亮下,让宿淙玉看清了他的样子,却也让他心惊了一瞬。
干净白皙的脸颊上却留下了一道极长的伤疤。
可怖、狰狞。
少年早已习惯这样的眼神,淡声道:“这是我的秋千。”
宿淙玉对上了少年黯淡无光的黑眸。他的眼神就像是这座枯萎腐败的花园,死寂、苍白无力、让人心痛。
“抱、抱歉,我不知道,对不起...”
宿淙玉纠结着用词,缓声开口。少年不再搭理他,视线平视前方,一点一点晃着。
强烈的不安裹挟着宿淙玉的心脏,内心深处的第六感告诉他,他应该立刻离开这里。
可是在他回过眸看着荒废的槐树下少年孤独寂寥的身影,他的腿就像被灌了水泥般沉重,迈不开一步。
他总觉得,要是真的抛下他离开,那么下一秒,他就会和今晚的月亮一样,消逝在凝重的云层里。
宿淙玉无奈叹了口气,默默向一侧走了走。
“你...是臧家的吗?”
没有回应。
“你也不想去参加那个宴会吗?”
少年瞥了眼灯火通明的别墅,眸里渗出些恨意。
却仍然无声。
宿淙玉抿了下唇,硬着头皮说出最后一个问题——
“我是宿淙玉,淙淙流水的淙,你呢?”
少年终于侧眸看向宿淙玉,声音薄凉,“臧柏骨。”
臧柏骨,就是被臧家和宋家同时遗忘在角落里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