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道寂寥,月影婆娑。
闻絮不由得忆起了去岁宫宴时,自己与魏彻亦如现下这般并肩而行。
她率先打破这份寂静,试探性地唤了一声,“阿彻哥哥。”
闻絮见魏彻毫无反应,于是提声又唤了一遍,“哥哥!”
魏彻疑色转眸瞧她,幽深的神色里终于有了些许变化,“嗯?”
少年眼睑低垂,借着灯笼的暗光,定定地望向旁闻絮,他的脑海里蓦地冒出了个恰和妥贴她的词,“得寸进尺”。
“适才哥哥将灯笼柄递给我的时候,我瞧见哥哥腕上有伤。”闻絮无意一瞥,窥见了魏彻腕上有几道细长的淤痕,那淤痕触目惊心,让人不敢再视。
她斗胆猜测问:“是不是今日下午在校场打靶时被弓弦弹伤的?
魏彻微微愕然,面对旁人的关切难得没有否认。
“嗯。”
“我那有活血化瘀的药酒。”闻絮以自身为例,“前些日子我不慎磕伤,明婶婶用药酒帮我把青紫揉开,虽然很疼,但有奇效。”
听着小姑娘快要溢出言语的灵动,魏彻本就混乱的心绪更为烦躁。
父亲为她寻医问药,母亲在意她的一点磕碰,从前享尽宠溺的是魏衍,而今又多了个闻絮,偌大的家中,受尽冷落轻忽的唯有自己。为何他们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父亲母亲的关心?偏自己不行?
魏彻极力克制住胸腔积蓄的愤懑,淡眸冷眼,“别在我面前做这套虚情假意的关心了,我无需你来可怜。”
空气滞停半晌。
魏彻回神过后,整个人瞬间怔愣,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
闻絮面上多了几分自责,“阿彻哥哥对不起,我在府中定给你添了许多麻烦吧,不过阿彻哥哥你放心,我不会一直赖在这的。”
魏彻第一次发觉自己怯懦至此,竟没有胆量去窥探她的神情,他敛眸低声道:“抱歉,是我心中有烦闷,故而迁怒你了。”
自己当真是魔怔了,偏要以恶意去揣度她的良善,她孤苦伶仃,孑然一人,除将军府以外,她又能去向何处?
“你不曾给我添过任何麻烦,我父母待你如亲女,你亦可将他们视作亲生父母,我说的都是些口不择言的气话,你切莫当真。”魏彻喟息一声,“总之,将军府便是你家,你不必想着离开。”
他不经思虑的刻薄话语,现已至使清缓的水面泛起阵阵涟漪,闻絮情绪低落,语调缓慢道:“在家中时,我因着年岁顶小和身子孱弱的缘故,父亲母亲总是有意无意的偏袒于我,我哥哥他受了诸多忽视,他嘴上虽说着不甚在意,可我知晓,他心里头定然是委屈的。”
少年犹如一汪冰泉,失去了本该有的鲜活,可她的声音宛若三月春水,轻轻柔柔地直流淌进心底,春水的温柔仿佛能抚平他内心所有的冷漠与焦躁。
闻絮没有戳破魏彻的窘态,只是手中握着的灯笼柄,慢慢向他挪动。
“那边路暗,我将灯笼照过去一些吧。”
一道单薄的影子贴近了另外一道颀长的影子,月色高悬,月光渐明,将少年清隽的脸庞映得清晰。
风清月朗,唯有对影行孤道。
魏彻的手藏在衣袖底下,指腹紧张地摩挲着袖边的纹饰,他嚅嗫着,不知怎样开口。
将至长青居,二人将要分别,魏彻拧巴道:“其实今日在校场练习打靶的时候,我握着的那把弓很沉,弓弦也很粗。”
“那哥哥疼不疼?”
“嗯,很疼。”
闻絮将他别扭的神态尽收眼底,忍笑道:“那我回去拿药酒给你?”
“好。”
……
济安院。
魏彻出了浴房,带了身上覆了一层水汽。
今夜,他房中的灯烛格外亮堂。
魏彻盯着手中药酒,悠悠问道:“戚远,你觉得闻絮是个什么样的人?”
魏彻冷不丁问出这句,吓得戚远脑门直冒虚汗,“属下和二小姐仅是见过寥寥数面,不曾过多接触,所以不知。”
魏彻不死心,又问道:“那你初见她时,作何感受?”
见魏彻颇有刨根问底,誓不罢休的架势,戚远顿感无力,谁人不晓大公子冷淡,平日连二公子都鲜少来往,又怎会亲近一个外姓寄居的小姐。
戚远虽与二小姐并无交集,可他也不想违心的在私下里去贬损别人,斟酌一下,答说,“二小姐容貌清丽,只是有些怯生。
“我并非是问她的容貌,我是……”不知为何,魏彻将吐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话锋一转,“珍味阁的青糕应当上季了,你这几日多跑几趟,给我买一份回来。”
戚远应是,却心有疑惑。
上回二公子买了一份青糕送给公子,可公子仅拿了一块,剩下的分毫未动,都便宜给咱们底下人了。
魏彻言归正传,“你还没答我,近来常往外头跑,究竟所为何事?”
戚远长吁一气,答非所问,“属下伴在了公子身侧近乎十载,说句逾矩冒犯的话,属下心中已然将公子当做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