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公安局讯问室，初爻拧着眉与苏子柒交换一个眼神。

初爻：“你接了章天成的支票？”

“接了。”

“难怪，”初爻沉思一会儿，说，“费春改口说大体已经找回，也是因为被章天成堵住了嘴？”

郝旭越来越局促：“我不知道章老板用了什么方法让费春那样正直的人也跟着改口，实际上当年叶招娣和章天成把大体运出国之后，那具大体就一直没有回来，他们怕事情闹大了警察会查到这件事，所以就让费春闭了嘴。”

一旁的苏子柒道：“院长又为什么会上吊？”

“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但后来医院因为他上吊的事儿开始搬迁，那次的搬迁动静很大，医院换掉了以前的老设备，引进了一大批由华宝医疗赠送的新设备，许多闲置的办公桌也换新了，”郝旭说，“我去帮着拆解旧家具，拉去变卖。结果去拆院长办公桌的时候在他的抽屉里找到了一张新的支票，也是章天成签的，当时我就跟打通任督二脉一样，完全想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初爻：“这么说来，章天成为了掩饰和叶招娣一起带大体出国解剖的事，给你、院长和费春都塞了一笔封口费，费春是报案人，只要他和院长统一口径说大体已经找回，就能拿到一笔数额可观的钱，是吗。”

郝旭点点头：“所以院长上吊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因为钱而屈服的人。但费春……他不一样。不过后来也因为拿的钱太多，害怕大难临头百口莫辩，不久就辞掉了医科大学教授的工作。”

“零六年华宝医疗收购医院，把老职工全部换掉，唯独留下你和叶招娣，”初爻说，“也是因为大体的事？”

郝旭带着哭腔道：“大体没有回来，但叶招娣的老公死了，办丧事的时候我问过她，她哭着跟我说她老公死在国外那家机构的手术台上。其实她也清楚大体的心脏既不适配，也早就过了移植有效期，可她就是想赌一把，再说……她已经收钱了。”

“大体的心脏用不了，那为什么不运回来？给学生上课也行啊。”苏子柒丢给他一盒抽纸。

郝旭后怕地擦着眼泪：“章天成给她推荐的那家机构根本就是个黑机构！他们，他们把大体老师解剖后拿去黑市卖钱了！后来，章天成又找到我们，说这一次要遗体死亡时间更短的，要十六周岁到二十二周岁的女性——如果是活人，就多给我们足足三倍的钱。”

初爻怒道：“什么！”

他一吼，郝旭被吓得差点当场尿裤子。

郝旭连连摆手：“我真的没干过这种事啊！这些年一直是叶老师在当那个中间人，我也想跑，我跑不掉啊！我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他们会杀了我的！”

“这些年里，到底有多少人折在你们手上。”初爻冷冷道。

“叶、叶老师有一份名单，他们没有明确的目标，”郝旭说，“这种事情不好由医院直接出面，所以他们注册了一家跟医院合作的遗体捐献机构，机构每年都会去各个地方宣传，只要有人签了同意书，就会被列进名单里，然后经过重重的筛选……”

他害怕得打了个冷颤：“零六年医院被收购的时候转为私有，干什么都方便。机构老板把适龄且在名单上的人报给叶招娣，叶招娣就开始准备盯着，一旦有人出意外就马上接盘，确保把新鲜的遗体送出国，至于那些遗体最后怎么处理——”

初爻打断他：“机构都有哪些？”

郝旭：“我记不清了，但是有一家叫幸福生活的，老板是温佳！”

初爻不自觉想到什么。

他攥了攥拳：“哪个温佳？是不是开了美容院的那个！”

“是！”郝旭带着哭腔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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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佳和叶招娣只是中间人，真正厉害的是华宝医疗和杨氏集团，”郝旭看着初爻，“花场里做特殊工作的年轻女孩儿，也是他们下手的目标群体之一，因为年轻，所以脏器质量很好。”

初爻微微抬眸：“不是说只针对死去的人吗。”

郝旭摇摇头：“杨氏集团的手段很毒，章天成只是想用死人做文章，但杨志培的丧心病狂程度——非活人不可，自从零七年医院被华宝外包给杨氏集团，他们的目标就换成了活人。所以粤东这些年很多莫名其妙失踪的年轻女性八成都被他弄去了国外。”

末了，他又补充道：“那些花场之前是章天成的，现在全部都在杨氏集团名下。”

苏子柒：“零六年华宝医疗出资十几个亿收购医院，为什么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就外包给了杨氏集团？”

“我不清楚，”郝旭说，“反正……那两个都不是好惹的。”

苏子柒微微颔首，又问：“其实你是知道林瑾儿的遗体送进医院后都被拿来做了些什么的吧。八年前在任院长是叶招娣，她干了什么你不可能毫不知情，否则你也不会因为知道得太多而接替她被扶上院长这把椅子。”

“林瑾儿……”郝旭捂着脸，似乎想回避，“她被收入我们院之前就已经在机构给出的遗体捐献名单上了，是她家属亲自签的，所以遗体拉来医院后，叶老师亲手把心剖了出来，拿去给自己的女儿用。”

叶招娣的女儿是先天性心脏病患者，挣扎着好不容易活到二十七岁，从去年开始就一直在这家由杨氏集团管理的私人医院住院。

林瑾儿的心脏早就和叶招娣女儿匹配上了，但谁也不知道意外发生得这么突然，林瑾儿轰然离世，叶招娣的精神再次受到打击，不顾郝旭的劝阻，遗体入院的第一时间不是作保鲜处理，而是极其变态地将自己的女儿和遗体一起拉进手术室当场换心。

完全不管林瑾儿已经离世好几日，心脏是否能用。

心内科的医生们完全不敢动刀，最后叶招娣疯魔般地夺过手术刀，大吼大叫地用力划开自己亲生女儿的胸膛……

原本还可以活几年的亲女儿，就这么被她活生生给杀了。

而林瑾儿被剖出来的心脏最后被封进了福尔马林溶液里，连夜送去了国外，或许早已流入黑市。

初爻很好奇一颗已经彻底无法再移植的心脏不用作教学的话流入黑市能有什么用。

下一秒郝旭面若死灰地看着他：“警官你有所不知，这世界上有喜欢美女的，有喜欢帅哥的，自然也就有喜欢尸体和器官的，有的人专门找来收藏，摆满一屋子。”

初爻脸色还是和之前一样没什么变化，但旁边的苏子柒已经忍不住想吐了。

苏子柒忍着恶心道：“林瑾儿的心脏既然和叶招娣女儿配型成功了，这么说叶招娣想救女儿的事温佳也清楚，那为什么林瑾儿会在温佳的美容院里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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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旭不说话了，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两位警察。

他想了想，才开口道：“温佳是叛徒。”

“什么？”

“她是叛徒。”郝旭说。

初爻抬头看一眼墙上的挂钟，两个多小时没喝水的嗓子有些干涩，他淡漠地看了郝旭一眼：“最后一个问题。”

郝旭点点头。

初爻：“你刚说零四年丢失的大体是你的同门师姐，她叫什么名字。”

“沈佑君，”郝旭的眼神有些怀念，“医科大学98届师姐，我导师的关门弟子，本科阶段的时候我们还一起在附属医院实习过。她硕士毕业的时候也不过才二十四岁，年轻又漂亮，当时她和一个来粤东打工的男人一见钟情，那男人大她十来岁，积累了一些资本，想去首都发展……”

郝旭深吸一口气，初爻并没有打断他。

郝旭缓缓道：“那男人也挺落落大方的，佑君放弃了在粤东公立医院的工作机会，买好车票跟他去了，她这一走没有告诉我们任何人，直到第二年她生下孩子我们才知道的——警官，我很对不起她，当年听说了她去世的噩耗，我们几个同门自作主张说动了家属，让家属同意把她的遗体捐献给她实习过的附属医院。”

初爻微微抿唇。

沈佑君这个名字，有点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郝旭流下眼泪来：“我以为比起火化，她会更愿意以这种方式让自己的生命在死后依然发挥价值。但我没有想到叶招娣会做那种事，我更没有想到连我自己也被迫卷入了这场罪恶里。”

“你这是道德绑架，”初爻淡然地看他一眼，而后站起身，“时间到了，我叫人送你去看守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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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初爻和苏子柒从讯问室离开，苏子柒忽然道：“不对，还是不对。”

“怎么了？”

苏子柒拉住初爻：“你想，温佳既然和郝旭、叶招娣这些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林瑾儿的心脏早就跟叶招娣女儿的配型成功了，按理来说他们要活人，叶招娣想要心脏，其余的随便杨氏集团这个合作对象怎么处理，那……林瑾儿怎么还能在温佳眼皮子底下死了？就算死了，第一时间送去手术才是他们的上上之策吧。”

顿了顿，他又道：“以他们只手遮天的程度，为什么温佳还能让林超生报案呢，报案后尸体被法医拿到，叶招娣女儿的心源不要了？”

初爻瞬间醍醐灌顶了起来：“温佳这么做等同于打杨氏集团的脸。你的意思是这些年之所以杨氏集团瞒不住，是因为一盘棋全都毁在温佳身上？林瑾儿的案子接二连三拔起的那些……”

“焉知不是杨氏集团的最后挣扎，”苏子柒拍拍他的肩，“你看，林瑾儿带出了刘东亮，当年堵住林超生的嘴估计是怕这案子直接把杨氏集团拉出来，不然林超生不至于常年被人追杀。如果说之前薛山的案子是小打小闹，那现在这个可就是深水炸弹了。”

初爻回过神：“其实之前唐大鹏交代薛凌凌藏匿了他们的作案证据的时候我就觉得不会这么简单，如果薛凌凌U盘里的东西无足轻重能够被杨氏集团掩盖过去，那他们为什么要死揪着薛凌凌不放？唐大鹏说自己不知道，我看他就是知道，一旦说了那就是揭开杨氏集团最后一篇遮羞布。”

“你认为U盘里有什么？”苏子柒问。

初爻微微摇头：“我是神仙吗我能猜出来？不过按现在的走向来看，八成跟郝旭吐出来的东西有关系，郝旭说粤东市有一半的花场都是杨氏集团的，花场里的失足妇女是他们的重点关注对象，那没准……薛凌凌拍下了什么。”

苏子柒颔首：“是个方向。哎，你之前审唐大鹏的时候怎么不说啊？有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