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如织,将小小的亭子与外界隔绝。
沈黎的身体渐渐回暖,但眼神依然空洞。
程以清不知道他能否读唇语,但还是缓慢地说:“别怕,有我在。”
沈黎突然转向他,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在无声的世界里,他用口型一字一顿地说:“我、好、怕。”
程以清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
他捧起沈黎的脸,拇指轻轻擦去那些水珠:“怕什么?”
“怕...再也听不见了。”沈黎的嘴唇颤抖着,“怕...成为你的负担。”
程以清摇头,更加缓慢地回应:“你从来不是负担。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雨声轰鸣,小小的亭子仿佛成了世界尽头。
沈黎凝视着程以清的眼睛,突然倾身向前——
他们的嘴唇在雨中轻轻相触,像一片羽毛拂过,轻得几乎不真实。
程以清僵住了,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当他回过神来时,沈黎已经退开,眼中满是惶恐和不确定。
程以清没有犹豫,伸手扣住沈黎的后脑,再次吻了上去。
这个吻比第一个真实得多,他能尝到雨水的味道和沈黎唇上淡淡的芒果润唇膏甜味。
沈黎起初僵硬得像块木头,随后慢慢放松,手指紧紧抓住程以清的衣襟。
分开时,两人都气喘吁吁。
程以清的拇指摩挲着沈黎湿漉漉的脸颊:“这是...我想了很久的事。”
沈黎的眼睛亮得惊人,他指了指耳朵,又指了指心脏的位置,然后比了一个“爱”的手势。
程以清笑了,回以同样的手势。
雨还在下,但亭子里仿佛有阳光照耀。
雨势稍减,程以清决定背沈黎下山。
沈黎起初坚决反对,但程以清不由分说蹲在他面前:“快上来,设备得尽快修理,而且你快冻坏了。”
沈黎终于妥协,小心翼翼地趴上他的背。
程以清站起身,调整了一下姿势,确保沈黎稳稳当当,然后迈入雨中。
山路湿滑,每一步都要格外小心。
沈黎的身体紧贴着他的后背,温暖的呼吸喷在他颈间。
程以清能感觉到沈黎的心跳,快而有力,与他自己的心跳共鸣。
“重吗?”沈黎在他耳边问——他看不见唇形,只能猜测。
程以清摇头:“轻得像片羽毛!”
他故意夸张地颠了颠,惹得沈黎惊呼一声,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两人笑作一团,仿佛这不是一场狼狈的逃亡,而是一次愉快的冒险。
程以清的心中充满了一种奇异的幸福感,即使背着沈黎在雨中跋涉,也比任何豪华约会更让他心动。
下山比上山艰难得多。
程以清的腿开始发抖,呼吸也变得粗重,但他咬紧牙关,一步也不停。
沈黎不安地扭动,想下来自己走,却被他牢牢扣住双腿:“别动,快到了。”
终于看到山脚的停车场时,程以清的双腿已经麻木了。
他把沈黎轻轻放在候车亭的长椅上,自己瘫坐在一旁,大口喘气。
沈黎担忧地看着他,用手帕擦去他脸上的雨水。
程以清抓住那只手,在掌心吻了一下:“我没事。”
回城的大巴上,沈黎靠着程以清的肩膀睡着了。
程以清轻轻拨开他额前潮湿的刘海,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无论父亲怎么反对,无论未来有多少困难,他都不会放弃这个男孩。
周一早晨,程以清在校门口没等到沈黎。
上课前五分钟,沈黎才匆匆赶到,脸色异常苍白。
“耳蜗修好了吗?”程以清小声问。
沈黎点点头,但眼神闪烁:“厂家说...需要返厂深度检测。”
程以清敏锐地察觉到他在隐瞒什么:“只是这样?”
沈黎避开他的目光:“嗯...放学再说吧,要上课了。”
一整天,沈黎都心不在焉,经常盯着窗外发呆。
程以清写纸条问他怎么了,他总是回复“没事。”
放学铃响,沈黎迅速收拾书包,像是急着离开。
“等等!”程以清拉住他,“我们说好要谈谈的”
沈黎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我妈妈...想见你,有点事想和你说。”
程以清一愣:“什么时候?”
“现在...如果你方便的话。”沈黎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她知道我们...的事了。”
程以清心跳加速:“你告诉她了?”
“她看出来了。”沈黎苦笑,“说我最近提到你的频率太高...”
程以清深吸一口气:“好,我去见她。”
去沈黎家的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
程以清偷偷观察沈黎的侧脸,试图读懂他的情绪,但那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
“程同学,请坐。”她端来茶水,“小黎常提起你,说你帮了他很多。”
程以清礼貌地接过茶杯:“应该的,沈黎也帮了我很多。”
寒暄过后,许琳直入主题:“你们的事...小黎都跟我说了。”
程以清的手微微发抖,茶水在杯中荡起涟漪:“阿姨,我是认真的。我会照顾好沈黎,不会让他受委屈。”
许琳长叹一口气:“程同学,你知道小黎的听力...不是普通的听力障碍吗?”
程以清疑惑地看向沈黎,后者低着头,手指紧紧绞在一起。
“什么意思?”
“遗传性听觉神经退化。”许琳声音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他父亲三十岁就完全失聪了,小黎的情况...可能更糟。”
程以清如遭雷击:“可是...医生不是说...”
“我们没告诉医生家族史。”沈黎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妈妈怕...影响我升学就业。”
程以清脑中一片混乱:“那现在...”
“最近恶化速度加快了。”许琳拿出一叠检查单,“上周的测试结果...医生说可能撑不过高中。”
程以清猛地站起来,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不可能!一定有办法!手术呢?新技术呢?”
许琳摇摇头,眼中含泪:“我们负担不起...而且成功率很低。”
程以清转向沈黎:“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黎抬起头,眼中满是痛苦:“告诉你又能怎样?让你更担心吗?”
“我可以帮你!我可以——”
“够了。”许琳打断他,“程同学,我叫你来是想告诉你...小黎需要专注治疗和适应新生活,不能再分心了。”
程以清如坠冰窟:“您是说...”
“你们都是好孩子。“许琳声音柔和但坚定,“但在小黎情况稳定前...请保持距离吧。”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程以清看向沈黎,希望他能说些什么,但男孩只是低着头,泪水无声地滑落。
“我明白了。”程以清艰难地站起身,“但我想让您知道...我不会放弃。无论沈黎的听力变成什么样,我都...”
他的话哽在喉咙里,最终只是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走出楼道时,天空开始下雨,就像那天在山上一模一样。
但这次,没有人会和他分享一个避雨的吻了。
程以清站在雨中,任凭冰冷的雨水打湿全身。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