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以清站在沈黎家楼下,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脚边汇成一个小水洼。
三十分钟过去了,沈黎家的灯依然亮着,窗帘后偶尔有人影晃动。
他掏出手机,第十次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却再次转入语音信箱。
“沈黎,接电话...求你了。”程以清的声音在雨夜中支离破碎,“我们得谈谈...”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映出他狼狈的倒影
——校服湿透贴在身上,头发凌乱地耷拉在额前,眼睛因为雨水或泪水而发红。
又等了十分钟,灯熄灭了,整栋楼陷入黑暗。
程以清终于转身离开,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回到家,父母已经睡了。
程以清轻手轻脚地走进浴室,热水冲刷着身体,却驱不散刺骨的寒意。
沈黎母亲的话在脑海中回荡:“遗传性听觉神经退化...撑不过高中...”
每一个词都像刀子捅进心脏。
擦干身体,程以清坐在书桌前,机械地翻开物理竞赛资料。
省级比赛就在下周,父亲昨天还打电话来强调这次成绩对保送的重要性。
但此刻,那些公式和定理全都变成了毫无意义的符号。
他拿起手机,给沈黎发了条短信:「明天学校见,好吗?我们需要谈谈。」
发完消息,程以清打开电脑,疯狂搜索“遗传性听觉神经退化”、“人工耳蜗替代方案”、“听觉神经修复最新研究。”
大部分医学论文对他来说太过专业,但他还是强迫自己一篇篇读下去,直到眼睛酸涩得睁不开。
凌晨三点,程以清趴在桌上睡着了,梦里全是沈黎渐渐消失的声音。
第二天清晨,程以清早早到校,守在教室门口。
同学们陆续到来,却不见沈黎的身影。
上课铃响前五分钟,班主任林易老师走过来:“程以清,沈黎请假了。他妈妈打电话说他要去做全面检查。”
程以清握紧拳头:“请多久?”
“没说。”林易老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这样正好,你可以专注准备竞赛了。”
整整一天,程以清像具行尸走肉。
课间他不断给沈黎发信息、打电话,全部石沉大海。
放学后,他直奔沈黎家,却在楼下看到贴着“出租”字样的窗户
——沈黎家似乎没人。
第三天、第四天,沈黎依然没来学校。
程以清甚至去了沈妈妈工作的超市,却被告知她请了长假。
第五天中午,程以清在食堂被张逆拦住。
“听说你的小男友转学了?”张逆笑得恶意满满,“终予想通不拖累别人了?”
程以清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说什么?”
“装什么傻?”张逆挣脱开来,“全班都知道了,沈黎办了转学手续,跟他妈回老家了。”
程以清的世界天旋地转。
他冲进教务处,不顾老师的阻拦翻找转学记录
——果然,在三天前的文件里,他看到了沈黎的名字,转学去向是邻省的一所普通高中。
“为什么没人告诉我?”程以清声音嘶哑。
教务主任推了推眼镜:“学生转学不需要同学同意,程以清。况且...他家人特意要求保密。”
走出教务处,程以清的双腿像灌了铅。
他机械地回到教室,发现沈黎的座位已经清空了,桌洞里只剩下一张折成方块的纸条。
程以清颤抖着打开它,上面是沈黎清秀的字迹:
「以清,对不起。医生说我的听力恶化速度超出预期,需要专心治疗和适应新生活。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但你有更重要的未来,不该被我拖累。谢谢你让我知道被真正听见是什么感觉。请不要找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沈黎」
纸条背面还有一行小字,像是后来加上去的:「PS:我留了一个礼物在你书桌抽屉里,希望你喜欢。」
程以清冲回自己座位,拉开抽屉
——里面是一个精致的木制相框,框着他们辩论赛夺冠时的合影。
照片里,沈黎难得地笑着,程以清的手搭在他肩上,两人眼中闪烁着相似的光芒。
相框角落刻着一行小字:“To C, my first and last love. From L”
程以清把相框紧紧按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留住那个已经远去的身影。
教室里人来人往,喧闹嘈杂,但他什么都听不见了,就像沈黎的世界一样。
一周后,省级物理竞赛现场,程以清盯着试卷,眼前的字母不断跳动重组,变成毫无意义的符号。
他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还有三十分钟。”监考老师提醒道。
程以清低头看向自己只完成了一半的试卷,突然觉得这一切都荒谬可笑。
沈黎不在了,这些分数、这些荣誉还有什么意义?
他想起父亲说“那个男孩只会拖累你”时的表情,想起沈黎母亲说“请保持距离”时的眼神,想起沈黎的纸条上“不该被我拖累”的字句。
最终交卷铃响起时,程以清的试卷有大片空白。
走出考场,父亲的车赫然停在门口,车窗降下,露出程安阴沉的脸:“上车。”
车内气氛凝固到极点。
程安双手紧握方向盘,指节发白:“评委是我老朋友,他说你交了半白卷。”
程以清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一言不发。
“就为了那个男孩?”父亲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他值得你放弃前途?”
“他没有放弃。”程以清冷冷地说,“是我自己考砸了。”
“撒谎!”程安猛地拍打方向盘,“你从小到大,哪次考试不是满分?现在为了一个认识不到一年的...”
“我爱他。”程以清平静地打断父亲,“而且他需要我。”
程安一脚刹车,车子在路边戛然而止。
他转向程以清,眼中是前所未有的震惊和愤怒:“你...你说什么?”
“我爱沈黎。”程以清直视父亲的眼睛,“不是朋友那种,是想共度一生的那种。他的听力在恶化,但他依然是我见过最坚强、最聪明、最...”
一记耳光打断了他的话。
程以清的脸偏向一边,火辣辣的痛感迅速蔓延,但他没有抬手去捂。
“你疯了。”程安的声音颤抖着,“你才十八岁,知道什么是爱?他一个残疾...”
“不许那么叫他!”程以清猛地抬头,眼中燃烧着怒火,“他比你认识的任何人都勇敢!”
程安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极力控制情绪:“听着,以清,我可以当没听见刚才的话。那个男孩已经转学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你还有最后一次物理竞赛的机会,好好准备,别让...”
“我要去找他。”程以清打断道,“我需要知道他好不好。”
“你哪儿也不许去!”程安怒吼,“从今天开始禁足,直到你想明白为止!”
回到家,程以清被没收了手机和电脑,房门也被从外面反锁。
温煦来送晚饭时,眼中满是担忧,但什么也没说。
夜深人静时,程以清撬开了窗户。
二楼的高度不算太危险,他顺着排水管爬下去,落地时扭伤了脚踝,但顾不上疼痛,一瘸一拐地奔向公交站。
凌晨三点,程以清站在沈黎家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