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开学第一天,程以清在校门口等了二十分钟也没见到沈黎的身影。
他掏出手机刚要打电话,就看到沈黎从公交车上踉跄着下来,脸色苍白得吓人。
“怎么了?不舒服吗?”程以清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扶住他。
沈黎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起晚了...没吃早餐。”
程以清从书包里掏出常备的能量棒:“先垫垫肚子。”他敏锐地注意到沈黎的耳蜗指示灯闪烁着不稳定的黄光,“设备出问题了?”
沈黎咬了一口能量棒,犹豫片刻才点头:“最近...有时候会突然没声音。”
“去医院检查了吗?”
“医生说...是正常波动。”沈黎避开他的目光,“适应一下就好。”
程以清皱起眉头,直觉告诉他沈黎没说实话。
但上课铃响了,他只好先按下疑问,拉着沈黎快步走向教学楼。
教室里,沈黎的状态明显不对劲。
老师讲课时,他不断调整耳蜗的音量旋钮,眉头紧锁,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程以清悄悄在笔记本上写:「听不清吗?」
沈黎看了,轻轻点头,在下面写道:「杂音很大,像隔着水听人说话。」
程以清立刻把自己的笔记推过去,同时更加详细地记录老师的每一句话。
课间,他拉住要去厕所的沈黎:“从今天开始,我每天帮你检查设备,记录听力变化。”
沈黎想拒绝,但程以清的眼神让他无法开口,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程以清真的开始记录沈黎的听力状况。
他准备了一个小本子,详细记录每天不同时段沈黎的听力清晰度、杂音大小和设备异常。
同时,他上网查阅大量关于人工耳蜗的医学资料,甚至联系了在国外研究听觉神经的堂姐咨询。
“你最近物理作业错得有点多啊。”周五放学路上,沈黎担忧地看着程以清刚发下来的测验卷——85分,对一贯满分的程以清来说确实罕见。
程以清把卷子胡乱塞进书包:“没什么,粗心而已。”
沈黎停下脚步:“是因为...花太多时间帮我了吧?”
“瞎想什么呢!”程以清揉乱他的头发,“我就是考前没休息好。”
沈黎将信将疑,但没再追问。
两人走到分岔路口,程以清突然说:“对了,明天学校组织爬山活动,你去吗?”
“我...”沈黎摸了摸耳蜗,“山上湿气重,可能对设备不好。”
“我帮你准备了防水套和备用电池。”程以清早有准备,“去吧,听说山顶风景特别好。而且...“他压低声音,“可以远离张逆那群人一整天。”
沈黎被他逗笑了,终于点头答应。程以清高兴地击掌:“明早七点校门口集合,别迟到!”
回到家,程以清立刻开始准备明天的装备:防水耳蜗套、备用电池、能量棒、沈黎喜欢的芒果干,甚至还有一个小型急救包。
温煦推门进来时,他正往包里塞第三瓶矿泉水。
“这么隆重?”温煦倚在门边,“以前学校活动你可都是随便抓两样就走。”
程以清耳根发热:“这次...要去一整天嘛。”
温煦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沈黎也去?“
“嗯。”程以清没否认,反正父母早看穿了他的心思。
“注意安全。“温煦顿了顿,“你爸那边...别太明显。”
程以清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他知道什么了?”
“只是提醒。”温煦叹了口气,“他下周回来,要看你省级物理竞赛的准备情况。”
程以清闷闷地“嗯”了一声,继续收拾背包。
父亲和物理竞赛,这两个他最不想面对的话题,像一片乌云悬在头顶。
周六清晨,程以清提前半小时到达集合点,却发现沈黎已经在那儿等着了,穿着浅蓝色冲锋衣,背着一个小巧的登山包。
“这么早?”程以清小跑过去。
沈黎转过身,阳光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边:“怕迟到...”他指了指耳朵,“而且今早听力特别好,想多享受一会儿。”
程以清心头一紧
——沈黎竟然用“享受”来形容正常的听力。
他强作轻松地拍拍沈黎的肩膀:“今天会更好的,我查了天气预报,山顶视野超棒。”
同学们陆续到达,张逆看到他们时夸张地挑眉:“哟,聋子也来爬山啊?别半路掉队了。”
程以清冷冷地瞪了他一眼:“管好你自己吧。”
大巴行驶一小时后到达山脚。
深秋的山林层林尽染,红叶黄叶交织成绚丽的画卷。
沈黎仰头望着高耸的山峰,眼中闪烁着兴奋和一丝不安。
“别担心,”程以清碰了碰他的手肘,“我们慢慢走,累了就休息。”
登山开始,沈黎起初还能跟上大部队,但随着海拔升高,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脚步也慢了下来。
程以清立刻调整步伐陪在他身边,时不时递水给他。
“要不要休息?”半山腰时,程以清关切地问。
沈黎摇摇头,但苍白的脸色出卖了他。
程以清不由分说拉他到路边的石头上坐下:“喝点水,吃块巧克力。”
大部队已经走远,山林间只剩下他们两人和偶尔的鸟鸣。
沈黎小口喝着水,突然说:“其实...我听得见鸟叫。”
程以清一愣:“什么?”
“小时候...听力还没那么差的时候。”沈黎仰头看着树梢,“我记得鸟叫声很清脆,像小铃铛。现在...”他指了指耳蜗,“只能听到电子模拟的版本,少了点什么。”
程以清胸口发闷,想说些什么,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最终他只是握住沈黎的手:“等我的研究成功了,一定让你听到最真实的鸟鸣。”
沈黎惊讶地看着他:“你的研究?”
程以清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我...查了很多人工耳蜗的资料,想着以后也许能改进技术...”
沈黎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有星星落在里面:“你想...为我研究这个?”
“不只是为你。”程以清轻声说,“为所有像你一样的人。”
沈黎突然倾身抱住了他,动作快得让程以清来不及反应。
那个拥抱很轻,转瞬即逝,却让程以清的心脏疯狂跳动。
“谢谢。”沈黎红着脸说,“我们继续爬吧。”
距离山顶还有三分之一路程时,天色突变。
厚重的乌云从西边压过来,远处传来闷雷的轰鸣。
“要下雨了!”程以清皱眉,“我们得加快速度。”
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
程以清急忙从包里掏出防水耳蜗套给沈黎戴上:“怎么样?还能听见吗?”
沈黎点点头,但表情有些慌乱:“声音变得好远...”
雨越下越大,山路很快变得泥泞湿滑。
程以清一手撑着伞,一手扶着沈黎,两人艰难地向上攀登。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紧随而来的炸雷让沈黎惊叫一声,耳蜗发出刺耳的啸叫。
“啊!”沈黎痛苦地捂住耳朵,设备指示灯疯狂闪烁后熄灭了。
程以清立刻把他拉到一棵大树下:“是不是坏了?”
沈黎脸色惨白,颤抖着摘下耳蜗:“没反应了...备用电池...在包里...”
程以清帮他换上备用电池,但设备依然没有反应。
雨水顺着两人的发梢滴落,沈黎的嘴唇开始发紫。
“我们先找个地方躲雨。”程以清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个小亭子,“那边!”
他半扶半抱地把沈黎带到亭子里。
沈黎浑身发抖,眼神涣散
——程以清知道,突然失去听力加上雷雨惊吓,他可能正在经历严重的感官过载。
“看着我。”程以清捧住沈黎的脸,确保他能读唇语,“深呼吸,跟着我。”
他夸张地做出口型,引导沈黎调整呼吸。
渐渐地,沈黎的颤抖减轻了,但眼神依然惊恐。
程以清掏出手机打字:「设备可能进水短路了,等雨停了我们马上下山修理。」
沈黎看完,勉强点点头,蜷缩在亭子一角。
程以清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然后坐到他身边,轻轻揽住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