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门前她照了照镜子,镜子里的人从上到下一袭黑色,双眼无神,紧闭的唇,瘦削的脸组合在一起,要不是顶了一头长发还真给人一种雌雄难辨的感觉。
她努力冲着镜子睁了睁眼睛,确保自己有些死人微活的状态后出了门。
海德堡的其他季节都是极美的,整座城市都在树叶的青翠和澄黄中变换。当你沿着哲学家小径朝上走,就能将这座老城的所有景色尽收眼底。内卡河的粼粼波光,河对岸庄严肃穆的城堡,横跨河上古老的老桥。在这儿再看上一场日落,余晖在天际线上作油画时也在每个人的心里画下了鲜活的一笔。
只可惜,现在是冬天,寒风凛冽却又没到大雪把这座城市覆盖的时节。
两侧的楼距很窄,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公交车在这条路上艰难地行驶着。白漱在公交车上坐着,看着窗外并排拥挤着的红屋顶老房子缓慢地在眼前略过,脑袋里想的却是待会儿的实验内容。
十来分钟就到了实验楼,不同于文科专业教学楼那样有些历史厚重感,眼前的实验楼修得格外板正,被灰蒙蒙的天色映衬得发蓝,是那种极其冷色调的蓝,暖光的灯光倒是给这个冰冷的建筑添了些生气。
白漱径直走向了衣橱间,麻利地挂好外套换上了实验服。
实验室已经到了两个同事,一个是土耳其药学跨专业的小哥叫帕米尔,另一个是来自萨克森州的女孩名叫蕾贝卡。
看到白漱他俩热情地打着招呼,“Hey! Su!”白漱强挤了抹笑容出来回应他们,好不让自己的脸看上去太臭惹人误会。
还没到正式上班时间,再加上人还没来齐。那俩人又开始找各种话题和白漱寒暄,白漱有些头疼,一群老外天天搁人面前su来su去的,听起来像在卖萌,尤其是在这么一个人均海拔都相对过高的地儿,怎么看都觉得奇怪。
白漱也尝试过让他们称呼自己的英文名,但她终究低估了这群人的求学欲。
能把一个中文名念得字正腔圆是件多么厉害的事!可平翘舌这种东西对他们来说还是太难,所以白漱干脆直接认下了这么个称呼。
一直尬聊到了班点,白漱开始戴橡胶手套。
可帕米尔显然没聊尽兴,他对白漱和蕾贝卡说,“我知道有一家特别正宗的土耳其甜品店,做完实验你们一定要和我去尝尝!”
白漱刚想找借口拒绝,只见蕾贝卡马上兴高采烈地答应了,然后转头看向白漱,“Su,你也回去的对吧?”
白漱放弃了抵抗,心里仿佛有一万条写着Damn的弹幕刷屏。
身在异国,身不由己,白漱深呼吸了几下,随即认真投入到了实验里。
晚上八点,白漱拖着严重精神创伤的躯体一头栽在了床上。
鬼知道她下班后的两个小时经历了什么,老外的闲聊是喜欢上尺度的,把白漱尬得全程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下次她一定踩点去实验室,从根源上砍掉跟人聊天的机会。
所谓的甜点是一个叫kunefe的东西,你能想象一块四寸左右还夹着糖心的糖饼泡在糖水里,一口下去糖浆在口腔里流淌的滋味吗?
白漱好不容易做好了表情管理,一点一点将盘子里那块饼吃完了,正准备缓一缓,帕米尔马上提溜着刀叉又送过来一大块放在了她的盘子里。
“Su,你多吃一点,不用不好意思。”
不是大哥,谁在跟你客气啊,这玩意儿她实在是无福消受啊。
白漱看着帕米尔人畜无害的笑容瞬间感觉天都塌了。
她现在大概是坐实了一些书呆子和典型的斯文内敛的刻板印象了,不过没关系,如果以后他俩能因此和她保持距离的话就太好了。
终于捱到了散伙,三人各自分别。白漱觉得自己肚子在翻江倒海,有不断的糖浆在肚子里繁殖,还有些粘附在了她的喉咙和胸腔里。
很好,感觉一直到明天都不太想吃东西了。
白漱现在身心俱疲,她什么也不想做,就这样静静躺着。
忽然她像想到了什么一样,打开了短信复制了那个电话号码,再打开微信一搜。
弹出来的是一个顶着做鬼脸女头像的账户,用户名是一个白色的方块。
白漱的视线在界面顿了顿,她本想点击返回,最后却鬼使神差地点击了添加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