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什么?”
高湛紧紧盯着她,“后悔与我在一起,后悔与我做交易,后悔救高殷。”
“不后悔。”
李祖娥的心窒了片刻,高湛握着她的手,将她的整个人圈在了怀里,也将她的心围困的密不透风,喘不上气。
可是她的语气依然是清冷的,带着强撑的平静和淡漠。
只要高湛能护得住高殷,她想,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后悔。
“骗我。”
如今的高湛许多时候都会像个孩子一样,相处久了,她竟有些分不清,那个阴沉冰冷的是他,还是如今这个偶尔有着孩子气的是他,就像现在他眼底的阴鸷一闪而过,却用手蘸上一点墨点在她的鼻尖,换上了另一副面孔,笑着道:“惩罚你变成小花猫。”
李祖娥想起曾经自己也对他做过同样的事情,在高湛七岁的时候。
高湛似乎也想了起来那个时刻,他笑意盈盈、眉眼间又略带得意地开口:“很早之前,我就想这样做了。你还记得我七岁时你欺负我把我化成大花脸吗?”
她微微扯唇,“真记仇。”
“那是,你对我做的一切,我都记得。”
李祖娥怔了怔,只听见高湛继续道:“不过从现在开始,我只记你的好。”
他拿起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握,在她的手背上烙下一吻:“所以,阿姊,你一定要对我好。当好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我才能忘记那些不好,我才会永远都站在你身边。”
李祖娥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是真的与高湛是相爱的,她不是高洋的妻子,不是为了高殷利用他,而他不是狠毒冷酷的高湛,他也是真心而无欺瞒地待她。
然而她在一瞬间便恢复冷静清醒,用柔和的笑意掩饰心底的情绪:“那你需要我对你有多好?”
“比对高殷、高绍德都好。好一辈子。”
李祖娥的脸上泛出笑,心里却冰冷一片。
一辈子,你我的一辈子又有多长。
“阿姊,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说从今以后只唤她阿姊,那是他一个人独属的称呼,是元善见、高洋都没有唤过的称呼,阿姊、阿姊,一声声地叫着,他说她既是他的恋人,又是他的亲人,一声声的阿姊要将她融进他的生命里,从此她的身体、她的心上都会有他留下的抹不去的烙印。
高湛带她从殿内的地道里出去,竟一路通向了他的府邸附近,她震惊地说不出话来。“这是什么时候有的?”
“就这半年。”
李祖娥这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可以避开所有宫廷侍卫的眼睛,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寝殿。
高湛抱住她:“别担心,阿姊,不会被发现的。”他松开她,牵起她的手:“阿姊,你看,我带你出来了。”
此时正是邺城晚上街市最繁华的时候,她已是多年没有出去、逛过外面的市井了。从十五岁嫁进高府,到如今三十二岁,从丞相府到北齐深宫,她几乎都要忘记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了。
只见人来人往的街市里,有高悬幌子招揽顾客的店铺,也有肩挑担子的小贩,夜空中回荡着卖糖人的吆喝声,不远处隐隐还传来似有若无的箫声。
“走,阿姊,我们去看看。”
她走在邺城的街市上,恍然回到了在赵郡的时候:“糖葫芦勒,卖糖葫芦勒——”
一个卖糖葫芦的男子边吆喝边从身边走过,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记忆中又想起在她四五岁的时候被父亲抱在手里去逛街市,她的手上就拿着最爱的糖葫芦,眼眶不由得一酸。
“阿姊。”
她回过神来,高湛已经递过一串糖葫芦,她接过来:“谢谢。”
“我还记得,我吃的第一串糖葫芦是你买的。”高湛道。
那不是我买的,是高洋买的。
她咬了一口,在心里偷偷地说。
那正是她怀着高殷的时候,格外喜爱这种酸酸甜甜的东西,高洋就去找,一次性将人家的糖葫芦全都买了回来。
那次,看见高湛在哭,为了逗他,便用糖葫芦哄他停住了哭泣。
在她的印象中,似乎孩子大都都喜欢吃这种半酸半甜的东西。
“那时候的你,还是个爱哭鬼。”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高湛就不再像个孩子了。
李祖娥仔细回想,却已经没有印象了。
“是吗?”高湛凑过去,笑着道:“阿姊,给我咬一口。”
她怔了怔,有些别扭地递过去给高湛咬了一口,高湛笑得眉眼弯弯:“还是和小时候的味道一样。”
他突然问,“阿姊,我们会一直这样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