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蹲在地上,将头埋在双臂之间呜呜地哭了起来。
来往行人见庄生与云意的装扮,都以为是夫子在训斥顽皮学生,又或是父亲在教训儿子,只行注目礼而已,并不觉稀奇。
等她终于哭歇了,抬头只看到庄生以手抚须,目光慈祥地望着自己。
“哭够了?随我进去坐坐吧,一会儿,你自找小二传话,叫人来接你。”
庄生带云意在酒楼一楼的堂上找了个空桌坐下,云意敛了悲情,这才对庄生行礼致谢。
“若非庄夫子方才相救,我怕已命丧黄泉!夫子救命之恩,来日我父亲归来,定重金相报。”
庄生抬抬手,“路见不平,不必多言。周峮是个放荡子,别人不知,我却知。你今夜假扮他人,必定有事相求于他。”
云意垂下头去。
她想过最不堪的事,不过是被周峮当众呵斥侮辱,却忽略了这最为重要的男女之事。
“男女大防,你要牢记于心。今后不管为谁,都不可以身涉险。”庄生如老父亲般开始叮嘱起来。
“谢夫子教诲。夫子个性秉直,想来是个赤诚之人。小女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小女想为陆洵求一封荐信,好让他日后能去参加秋考。”
庄生满脸疑惑,“陆洵商籍,怎有资格秋考?”
云意道:“实不相瞒,周峮宗亲有一兄长在朝为官,说陛下已有了草旨将来取消工户、商籍不得科举这一律例。”
庄生听后直摇头,“笑话!谁与你们说的?难不成是周峮么?”他看云意并不反驳,当即叹道:“我也有三五在朝为官的好友,未曾听闻这种事。这定周峮胡诌的话!想来是为了骗陆家那个傻孩子给他办事呢。”
陆洵待周峮好,好到了极致,这些人都知道。
周峮因着周氏一族在杭城的地位,表面上这些同僚并不敢怠慢他。至于他散布的那些谣言,这些人也都只是听听而已。
只不过,他们也不想跟商户扯上什么关系,怕影响了名声,因此都对陆洵避而远之。
“什么?!”
云意震惊之余,忽见酒楼门口,陆小五正四处张望,而他身后,站着陆洵,他目光平静地看着自己这处,拨开人群信步走来。
“庄夫子。”
头顶响起冰冷的声音,带着几分明显的怒意。
“陆洵哥哥,事出突然,是庄夫子救下我,你不要误会。今夜诸事,待我们回去再慢慢说。”云意立刻起身解释。
庄生却毫不在意,只笑道:“看来你的家人到了,那我便撤了。”
“夫子真是好心。不过夫子今夜怕是撤不回去,还得跑周峮那儿一趟,去接探一下周尹氏。”
陆洵的嘴里挂上淡淡的笑意,说话时并不看庄生,只盯着云意看。
他面上毫无波澜,实则已是急火攻心。再看看这个蠢女人,居然还想着替别人解释?她难道不该想想,怎么跟自己解释么?!
早上才交待过她离周峮远一点,她却不听劝好,甚至自己偷偷跑出来。若非贺老太太差夏竹来平湖居寻她,他险些要失去她!
当他赶到雷霆街的酒楼时,只听说周峮跟她已走了许久。
那一刻,他马上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连马车也等不及坐,只身抄了近道朝周峮的私塾跑去。
一想到这里,陆洵越发恼火。
庄生抓住陆洵的衣袖:“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听不懂么?”
庄生将他拒之门外的事,他可记得清清楚楚。很快,庄生就会知道他为何这么说了。
“跟我回去。”陆洵拉过云意的手往外走。庄生还想问什么,陆小五将他拦下,他只好作罢。
云意刚上马车,陆洵突然欺身上前,他将云意禁锢在自己怀里,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额头,酥酥麻麻得,让人想躲开。
可那是陆洵,并不是别人。有他在的地方,一向令她安心。
她并不躲避,反而将头磕在他的肩颈。
陆洵一愣,心软下来。他抓紧云意的手,语气凶厉:“以后不准再去那间私塾!”
“好。”她哽咽着回道。
窗外的夜风吹进,包裹在两人身上,一滑而过,似坠入流水的温柔。
马车回陆宅时,要经过周峮私塾的那条路,越迫近时,云意只听到嘈杂的人声,以及红透了半边天的大火。
“你……你做了什么?”她的手蓦地从陆洵的掌心之中抽出,扒拉在窗口,突然一个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那个人不要命地提水想往里冲,却被邻居死死抱腰拦住。
那个人……是周峮的夫人!她一定误以为自己的丈夫已葬身火海,故而哭得撕心裂肺。
何其可怜!
怪不得陆洵方才要对庄生说那样的话,想必是要他来看一看这场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