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舌舔舐这座不大的小院,如同巨蟒在黑夜中吞噬贡品,不过须臾之间,浓烟滚滚,一切随风腾去消逝。
云意瘫软在一侧,早已干涩的双眼却因周尹氏一声声的哭喊而再度盈满泪水。
陆洵察觉到她在小声抽泣,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事。
他闯到周峮的私塾时,只在门口找到云意掉落的一枚耳坠,门板上还保留了一丝诡异的香气,像是女子挣扎时脸上的脂粉擦落在上面才造成的气味。
这简直让他快要疯掉!
怒火无可压抑。
陆洵轻车熟路地从私塾中找到了周峮藏的酒,一壶接一壶地砸在地上、墙上,酒水很快洒满了整间课室。
他临走前,抓过陆小五手中的火把,往房顶扔去,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替你报仇了,你不开心么?”
下车时候,陆洵轻声问了一句。云意长叹一声,忽觉冷风骤寒,她望着陆洵,夜色下他的脸庞并不那么清晰,唯独一双眼睛明亮又勾人。
他很少与她对视这么久。
在云意的记忆里,自从到陆家以来,陆洵待她不可谓不好,但总像隔着一层刺不破的纱。
她只能朦胧地看到他走向自己,又或者离开自己。
从来都是他来决定两人之间的距离。
但是这一刻,他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了强烈的占有欲。甚至是主动撕破了两人之间的这层隔阂。
“回答我。”他迫近半寸,又问了一次。
云意无法违背自己的心,垂眸如实说:“我只觉得怕。”
“怕什么?”他诧异地挑眉,接着冷哼一声,再次与她拉开了距离,“难不成,你是在怕我。”
这样的话从他口中说出,太过落寞。
他明明该是个恣意妄为的少年才对。他也曾向往过高朋满座,结伴求学,窈窕淑女,寤寐求之的将来。
但这样的人生永远不会属于他。
只有爱一个人,才会忍不住想杀死欺辱她的男人,哪怕碰一下,哪怕多看一眼,都是罪。
可他又怎么会爱上一个人呢?
他早就在那个被抛弃的雨夜中变成一棵野草腐烂在泥地里,如今不过是靠满身伤仇借了躯壳重新活过来。
失望,继而冷漠。已是常态。
陆洵很快恢复了平常模样,吩咐陆小五将云意送回琼华院,而后自己往平湖居走去。
云意知道自己不该那么说,但如若依照陆洵想听的话说下去,只怕助长了他的气焰。
杀人纵火,这是死罪。
即便周峮伤害了她,她可以选择报官,让县令老爷来治这禽兽的罪。
“姑娘,你别怪少爷,他也是气急之下才纵火。反正也没人看到,即便看到了,使点银两就过去了。私塾内空无一人,无须担心。”
好在陆小五还是说清了真相。云意这才松下一口气,她顿住脚步,突然往回走,走到岔路口时,提裙追上正要进院子的陆洵。
“我还有话没说完。”
“天色已晚,回吧。”他显然没有耐心再听,转身便要关上院门。
远处的陆小五见此景不由得扶额苦笑:这两人之间闹脾气,关我什么事……也罢,我还是在竹林喝一阵西北风再过去吧!省得殃及我身!
这边云意眼疾手快,将手伸进门缝强行拦住了陆洵关门的动作。
陆洵没好气地瞪了云意一眼,“作甚?手不要了?”
“庄夫子说,周峮先前与你说的话,是骗你的。当朝天子从未拟过草旨要废除商籍不得科举的律例!”
云意一口气将话说完,顺便推开了门。
“我知道。”
陆洵淡淡应了句,抬脚往里走去。
她匆忙跟上,在他身侧问:“你知道?你竟知道?你何时知道的!”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走到房内,陆洵像没看到云意一般,不动声色地脱下了自己的外衣挂在一旁。
“你也该想到,这么大的消息,我怎会只问他一人。”
他继续解腰带,余光扫了一眼云意,她还呆呆地在想着什么,完全没注意到他的一举一动。
真是可爱得蠢。
他又忍不住想戏弄她一番。
“倒也是。那你早知道了,还要那封信做什么?”
“未雨绸缪,有备无患。”
这倒是符合陆洵一贯的作风,他不像是那种会坐等收利之人,他总要赶在前面,生怕被别人抢了时机。
陆洵修长的手指搭在她的香肩上,指腹有意无意往脖颈上来回摩挲。
云意骤然回过神来,才发现他不知何时褪去衣衫,只留下内衬松垮地挂在身上,以至于结实的胸膛也露出小半,惹人遐想。
“你为了我,冒险去赴周峮的邀约……”
他垂眸,缓缓靠近,嗓音温柔而低沉,像古书中所写的海上妖,一开口就能蛊惑人心:
“不如今夜留下来,我陪你。”
“还是……不了!”
云意脸颊上的肉明显抽搐了一下,她那想笑又笑不出的模样简直让陆洵忍不住,只能收起身子,转身憋笑道:“如此,那让小五送你回吧。”
“你送我回去。”她突然说,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简直得寸进尺。
陆洵还未开口同意,突然发现云意牵起了他的手往外拉。
“等等!我衣服还……”他惊得慌忙抽回手,抓过刚脱下的衣物,瞬间看到云意在一旁掩唇偷笑。
她竟敢戏弄自己,真是胆子越来越肥了。
云意前一刻还在笑,下一刻却突然被一双有力的手揽住腰肢,整个人失去平衡跌进陆洵怀中。
他低下头,注视着她莹润的眸子,眼看着她的脸颊慢慢聚起一层红晕,轻轻闭上了眼睛。
怀中人轻蹙的眉头下睫毛颤抖着,似在诉说内心不可言喻的紧张与抗拒,微张的红唇却又显得欲拒还羞。
忽然院子里陆小五高声喊:“云意姑娘,夏竹姐姐来接你回去了!”
云意身子一怔,耳根子发烫,红得不像话,在夏竹就要进来时,她用力推开了陆洵。
“你当真……可爱。”他微扬下颌,眼底满是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