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意穿了男装到酒楼,问过店家之后,在楼上的一间天字号雅间门口远远望到了周峮。
门口摆着的贺寿牌子上,写得并非他的名字,可今日这酒楼之内只有这一间房办寿宴。
她并没有贸然进去,只给了钱,吩咐店小二送礼传话,约他出来。
店小二提着礼盒进去,恭敬地站在周峮面前行了礼,而后将云意的话传到:
“外头那位让我跟您说:‘学生陆洵祝贺周夫子……且以喜乐,且以永日。’”
周峮一听这话,乍然起身。
酒桌上的人听了也都朝门口看了几眼,云意盖上斗篷,刻意转过身去,只留下一个背影。
周峮说陆洵忘恩负义,没想到他却给自己送来寿礼。
“没想到今日竟也是掩之的生辰!真是可喜可贺!”
倒是寿星最先反应过来,递了个台阶给他下。周峮尴尬一笑,一时窘迫。眼见那背影要消失在视野里,只跟桌上的人打了个招呼,忙追了下去。
云意料定他会追上来,停在了酒楼门口的街上,待周峮喊:“站住!”时,她转过身,揭下斗篷,笑道:“夫子,生辰安康。我如约到了,还请夫子明日将荐信写好。”
周峮此时才知道自己被耍了。
他气愤的同时,又有一股抑制不住的喜欢涌上心头。
“秦云意,你很聪明。”
他承认,他真的爱上了这样一个冷静智慧的女子。这一刻,他顾不得礼义廉耻,只想得到她。
“好……好!你随我来。我现在写给你。”
“当真?”
“当真!”
周峮咬定承诺。
“去私塾,我马上写给你。”
周峮越过云意,边走边说。他的眼睛已变得污浊不堪,在朦胧的月色下透着诡异与阴森。
云意却因快要到手的荐信而迷了心,一时间抬步跟了上去。
此时庄生也紧跟在后头下来,他在门口卖吊酒的小二摊位后头捕捉到了两人的对话。
虽然听得模糊不清,但也大致明白了周峮的歪心思。
庄生是个正直之人,担心云意出事,一路尾随二人到了周峮的私塾外头。
云意既进了学堂,眼见周峮提笔写字,便安静地揣手等在一旁。她也用眼角余光略微扫了几眼,见周峮并非乱写一通,防备之心又更减弱几分。
周峮写好后,将信折好装进信封,正递给云意时,却是突然转手把信的一角放在烛火上。
“秦云意,你既替陆洵办事,就应当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夏夜里的蝉鸣声不绝于耳,像催命令般越发响彻。云意此时方敏锐起来,她往后退了小半步,再后退一大步。伸手抓住门栓,微微摇头,“不……这信,我不要了!”
周峮将信随手一划,烛火被熄灭,酒劲儿上头。他一个箭步上前用手掌压住门板,面容越发狰狞起来:“由不得你!”
云意大惊失色,躬身从周峮手臂底下溜出来,却被他另一只手揪住衣领,顿时滑落在地上,周峮也跟着蹲下来,黑暗中他能嗅到云意身上特有的少女香气。
她不敢叫。
他知道她不敢叫,所以得意地笑着,正将脸要凑向她的红唇时,门板那头传来急促的敲打声。
“周掩之,可在?!”
周峮默不作声,立刻伸手捂住云意的口鼻。她呜咽了几声,然而对方却更加用力,没过片刻,云意只觉得自己像被扔进黑暗无边的对方,就在她瞳孔放大,焕然之际,门板那头的人开始用力踹门。
“混账东西!坏我好事!”
周峮低低咒骂一声,放开云意,从学堂另一侧的窗户翻了出去。
云意眼冒金星,如同濒死的鱼儿重获水源,大口呼吸着。
过了许久,她才发抖着身子起来,将门栓拨开,一开门便看到庄生提着灯笼候在一侧。
“小女莫怕,我不是坏人。我是杭城东边余村巷里的庄夫子。”
庄生边说,边将手上灯笼交给云意。
云意咬牙抑制住颤抖的手,但眼泪已决堤,一颗一颗地滚落下来。
“我在前头走,你跟着我。我送你到雷霆街,你自行回去吧!”
庄生说完,真的往前走了几步,见云意不肯跟上,他叹气道:“嗨呀!我不是坏人,快走吧,让人看见了就说不清了!”
他这般急切,想来真的是在替她的声誉着想。云意忙用手背胡乱擦去泪水,抬脚跟上庄生的步伐。
两人到了雷霆街上,庄生也不多过问其他,只在人来人往的地方问云意:“你是谁家女儿?住在哪儿?我让店小二跑回去替你传话,叫你阿爹来接回去。”
“阿爹……”
云意轻唤一声,忍不住以手掩面,抽泣起来。
她明白当街哭是一件很丢脸的事,但庄生的这番话偏是戳心窝子的痛,令她止不住地想大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