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三层天青色的纱帐,碧兰只模糊瞧见徐素湘腾地一下坐了起来,然后就像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
碧兰着急,站在床前唤她:“夫人?!”
徐素湘也急,怎么好端端人就突然过来了?难道是梦里干的坏事败露了不成?
她浑浑噩噩下床,由着碧兰给她披衣裳、拢头发。
许是等的不耐烦了,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烛火摇曳中一道高大的人影立在门边,顿了片刻,那人抬脚朝里间走来。
碧兰紧张得梳子都握不住,只敢匆匆抬眸朝来人扫了一眼,旋即迅速矮身行礼。
裴放没看她,视线从空荡荡的床上转而落到妆台前的徐素湘身上,对方没回身,只给他留了个散着长发的单薄背影。
碧兰再不敢耽搁,无声退了出去,顺带关上了房门。
男人的影子模模糊糊映在铜镜中,虽没有说话,但却能让她感觉到如芒在背。
有时候徐素湘也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何明明与她同龄,身上却常常散发出这个年龄不应有的气势和威严。
而她,就算端起架子,也不及他一个眼神的威慑力。
“侯……”
她才张了张口,身后的男人却忽然转身朝门口走去。
徐素湘一头雾水,觉得这男人八成是脑子有病。
然而裴放根本没有像她想象中的那样夺门而去,而是把门边角落里的蜡烛拿了过来,依次点燃内室的烛台。
“屋里这么暗,你坐那儿,怪渗人的。”裴放背对着她,淡淡开口。
徐素湘透过铜镜看他的背影,趁他没转身,朝着镜子吐舌头翻起白眼做了个鬼脸。
此时,裴放恰好转身:“!”
烛火微微一晃,稳住了。
徐素湘一回神看到他一瞬间被吓到的神情,顿时陷入了尴尬。
“……”
裴放擎着手里的蜡烛凑近她的脸:“你这是,鬼上身了?”
这话问的……
徐素湘辩也不是,不辩也不是,头一回觉得他们夫妻俩多少都有点脑子不正常。
她手里绕着头发,低头不语,裴放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也不追问,只道了一声“算了”。
“素娘,我来是有话要交代于你。”
裴放的语气有些严肃,徐素湘犹豫了一会儿,站起身看着他。
视线相交,两人都有些愣神。
虽然他此刻眼皮泛青面上难掩疲惫之色,但不得不承认,裴放依旧是个难得的美男子,五年前作为皇帝钦点的探花郎,彼时红袍加身端的是丰神俊朗,气度非凡。
五年过去,他更成熟也更具威严了,容貌反而成了他身上不那么显眼的一个优点,尽管冷落了自己五年,心中对他多有埋怨,但见了面,素湘心底的怨气总能消解片刻。
想到自己方才在梦里狠狠欺负过眼前的男人,徐素湘不由臊了起来。
昏黄烛光下裴放看不清她脸上的绯红,见她穿的单薄,便脱了自己的外衫随手给她披上。
再一抬眼,徐素湘素面朝天站在那里,明眸善睐,天然一段皓颈,整个人好似夜里盛开的一朵白昙,美得娇弱,却摄人心魂。
裴放无声叹了口气,稍稍退开一步,对她道:“今日圣上祈春,朝臣皆需随行,天一亮我就要走了。”
这事儿徐素湘早已知晓,每年春三月皇上都要到皇家宗庙祭祀祈福,这是东苍国历代以来的习俗,一来在位的皇帝要向列祖列宗奏报自己一年的政绩,二来祈求祖宗在天上保佑东苍王朝新的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是为“祈春”。
裴放顿了一下,看着徐素湘的眼睛道:“我想跟你说的是,若我今日回不来,你不必为我守寡,你我之间从未有夫妻之实,日后你大可以再嫁良人。”
徐素湘豁然抬头,他巴巴地过来,就是为了告诉她自己还是完璧之身日后好改嫁?
还是他一开始就做好了不要她的这个打算,所以成婚五年才一直没有与她圆房?
想到这里,徐素湘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羞愤,这比给她一纸休书还要让她难堪。
便是再怎么看不上她,又何必如此折辱?
徐素湘强忍着泪,扭身不去看他,她昂着头脊背挺的笔直:“侯爷说完了吗?”
裴放缓缓伸手,未触及她肩膀又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