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笑了一声,俯身凑近,幽幽地道:“因为我知道你迟早会来到我的身边,即使你不嫁给我,所以我便一直为你留着一个房间住。”
他什么意思?什么叫即使我不嫁给他,我也迟早会来到他身边?他是怎么知道我在永乾王府的房间长什么样的?他一直在觊觎我、偷窥我们吗?那他每次踏入这个房间,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一想到这里,我身下柔软的床褥,渐渐变得如针般扎人,让我坐立难安,只想快些逃离。
宋安真是个死变态。
我不再想这件事,现在我只想快些带着潇潇离开,宋青青说不定还在等着我们。
我问宋安潇潇在哪,他面无表情得坐直身子,道:“她在别处,你不用担心,有人照顾着她。”
“把她带到这里。”我要求道。
宋安无动于衷,他道:“不用你费心,宋羽潇有人照顾。
他把我惹恼了,我盯了他半晌,随后一把掀起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向门口跑去,鞋都来不及穿。但是宋安比我更快,他快步上前,从侧面把我的腰勾回去,但那时我还在拼命向门口的方向挣扎。
宋安怒道:“你干什么?”
“我要去找我的女儿!”我朝他咆哮。
他皱着眉头,看着我那像要把房间拆了的怒目,叹了口气,他拗不过我,妥协道:“我让人把她带过来,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以踏出这房间半步。”
我不想管他说了什么,我只强烈表示我的女儿必须有我照顾,他别想让他的人对我的潇潇动手动脚,恶心!
不久后,一个婢女装扮的小姑娘抱着裹在襁褓之中的潇潇进来了,她把潇潇递到我手上,动作轻柔,仿佛生怕弄疼那柔若无骨的婴孩一般,潇潇在她这个陌生人怀中时也鲜有地没有哭闹,我不由得对这小姑娘心生好感,但我那时没心思抬头看她长什么样,我只顾着观察潇潇的情况。
所幸,她一切安好,正正着她那圆圆的大眼睛看我,看着看着就笑了。
我心中顿时仿若下了一场微微细雨,丝丝的甜意填满了内心因为寒意而砸出的窟窿,这个世界上没恐怕只有潇潇能治愈我了。
那姑娘已经离开了,宋安重新坐在床边上,叹道:“现在你满意了吧。”他一脸受伤:“当初可是我把你们母女俩救回来的,你却连声谢谢都不愿意说,我好伤心啊!”他装模作样地捂住心口。
我敷衍了一句谢谢,然后转念一想,他是什么时候赶到现场的?宋青青呢?于是我照问了。
宋安回道:“我一听说宋平青家走水了,便火急火燎地赶到现场,当时火势已经蔓延到整个府邸,我不可能让我的人冲进去冒险,只让他们在外面尽量救火,而我在府邸外面找到了已经逃出来,却昏迷不醒的你。
“你是在哪里找的我们的?”
“后门。”
我笑了,王府的装修是经我手大改过的,我专门挑了一个极其隐秘的位置开了一个后门,就是确保逃生的时候不会那么快被找到,宋安是怎么知道后门在哪的?除非是早有预谋,否则怎么可能轻易找得到。
“你找我们花了多长时间?难找吗?”
“不难找。”他将头偏过来,凑近道:“我在你嫁给宋平青之后一直留意着你,你今天干了什么,去了哪,甚至吃了什么,我都知道,所有你们家什么时候在哪里装了一道后门,我自然了如指掌。我是不是很厉害”他最后那句话几乎是贴在我耳朵上说的,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左脸颊上,可我却只感寒冷森然。
得知自己一直被阴暗角落里的视线窥探,我心里像是有一条蠕动的虫子,它在我的咽喉里蹿动,似乎要把我的所有秘密剖出,暴露在天光之下,没有隐私的感觉让我往后瑟缩几寸。
他究竟知道多少事情?
我偏开头,不愿再跟宋安提这件事,我转移话题道:“宋平青呢?”
他脸上的笑意暗淡了不少,站起身背过去:“不知道,可能死了吧。”
他的语气平缓没有一丝起伏,像个机器人,我很想知道宋安心里在想什么,才让他说出“可能死了吧”这种平静的猜测,那可是他亲哥,他一点都不——
我抬头朝他那边望去,一丝骇然和恍然大悟闪过,难道他和王府的大火有关系?
除了这个原因我想不出任何其他原因,让他如此的冷血。
想到这里,我浑身的颤抖愈发明显,我强压恐惧,低下头,将因为细思极恐而发出的颤音转为难以置信的哽咽。
“那……那凶手会是谁……他到底得罪过谁……为什么一、一定要置我们于死地……”
我想试探他,我知道他不会说实话,我倒想看看他会编出什么谎言。
宋安叹了一口气,装作十分无奈地反问道:“你觉得,以我兄长如今的身份,还有谁能不留痕迹地将他整个府邸上上下下所有人杀死?这天底下是谁只手遮天?是谁有这至高无上的权利,能够一挥袖就让人烧成一片灰烬?”
我眼睛微微睁大,宋安胆子可真大!他怎么会……
“是陛下。”宋安冷冷的嗓音降至,我猛然抬头,撞上他那双被谎言覆盖,仍然假装惋惜,流着鳄鱼眼泪的眼睛。
“宋平青如今的权利太大,永乾王的地位达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还又宋家军这个私人军队,陛下自然感受到威胁,可是我兄长忠心耿耿,正气凛然,从未犯过任何大错,于是陛下只能出此下策,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兄长的家付之一炬。”
我气笑了,伪装都懒得了,他是怎么好意思把这盆脏水泼到段铭钦身上的?用脚想都能想到最不可能杀死宋青青的就是这位陛下了。他们二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情同手足,段铭钦又是出了名的重情义还对兄弟没心机,天天盼着自己的几个发小兄弟好,一立功,那奖赏不要钱似地给,还时不时约着他们一起喝酒、出门玩。就这样一个阳光开朗小皇帝,怎么可能会想杀了宋青青?
就算是他怕宋青青功高盖主,那他为什么又要给他怎么大的官位呢?
“你有证据吗你就污蔑别人?”我脑子一热,脱口而出,但在出声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我的反应过激,很可能会引起宋安的怀疑。
果不其然,他眯起眼睛靠近我,阴森森地说:“你怀疑我?”
“我……”我一时语噎,但转念一想,索性破罐子破摔,“我当然怀疑你,你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人,你的嫌疑自然是最大的!”
“我那是去救你!当时火势那么大,如果我不赶过去,万一你不小心被殃及了怎么办?”
殃及。
宋安说完这句话脸色明显绿了,他知道自己说漏嘴了。
如果不是他放的火,他怎么知道对方想杀死谁,不想杀死谁?他若不知道凶手的目标,他怎会用“殃及”这个词?除非他知道凶手的目标不是我,而这种可能只会建立在他自己就是凶手这种可能上。
宋安盯着我的眼睛,他脸上闪过一丝冰冷,我以为他要杀我灭口,没想到他只是微微一笑,愈发凑近,贴在我耳边道:“就是我放的火又怎样?你知道了又怎样?你能做什么吗?你根本出都出不去,你要怎么告发我,嗯?”
我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有恐惧,但更多的是气愤。我控制不住地朝他怒吼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他是你的亲哥哥,他又没有得罪你,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他盯着我的脸,缓缓道:“因为嫉妒,因为不甘。”
他站起身,那贴在耳边黏腻的气息终于离开,被他起身时牵起的风吹过,我只觉一阵冰冷的恶寒从耳旁直充大脑。
他背对着我悠然道:“从小我各个方面都不比他差,我们势均力敌,可不知道为什么,周围人都明显更喜欢他多一点,无论是爹娘,还是我们的玩伴,他们都更愿意亲近宋平青,我能感觉得到他们那种偏心,可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我们参加科举考试,在一次次的比拼下我们二人的能力都不相上下,可是偏偏状元就是他,我成了榜眼。再后来,他跑去参军,我留在上京兢兢业业地在朝廷当官,一步一步攀登上高位。我本以为我们可以各走各的路,我当文官他当武将,井水不犯河水,在各自的领域登峰造极,可是我没想到,当他屡立战功,多次凯旋归来,官位达到了一品元帅,与我这个丞相平起平坐时,我感受到了危机,我不服气!”
“到了后面,我们都遇到了你。明明是我先遇见你的,明明我们才是冥冥之中被命运捆绑的两人,凭什么你偏偏喜欢宋平青?!你每次都拒绝我,每次上赶着讨好他,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我愿意为了你,放弃已经与我定了婚的齐蔓,我愿意给你所有你想要的,可你就是不接受,你就是喜欢那个不知道有什么好的宋平青。”
他说到这里时,胸膛微微起伏,喘着粗气回头盯着我,“最后他还被封了王,而我,永远被他压在了脚下,永远抬不起头,你说我为什么讨厌他?从小到大我明明不比他差可他就是处处压我一头,连我喜欢的女人都喜欢他,你说我为什么嫉妒他?我不甘心啊。”
我被他压低声线的怒意吼得一震,他所说的话像是从喉咙缝里挤出来一半,嘶哑、潮湿、阴森。
他一步一步地走回来,我一寸一寸地向床里缩,他突然一脚踩住床榻,一手禁锢住我的肩膀,不让我继续往里退,以一个自上而下的压迫姿势看着我,额头几乎要贴着我的额头,这让我非常不舒服。
要是普通帅哥挨我这么近,我可能还会脸红心跳,但是被宋安这么靠近,我虽然也心跳,却不是因为心动,是一股从骨髓里传出的恶寒贯穿心脏,让它瑟瑟发抖。眼前的人是一只随时爆发的定时炸弹,也是一个蓄势待发的野兽。
他的手从我的右肩缓缓移到脖颈上,慢慢地箍紧,他的大拇指轻轻摩挲着我脖侧的静脉,让我以为他随时都要掐死我,我吓得浑身僵硬,似乎连呼吸都不敢大动作了。
可能是脑子进水了,我开口问道:“所以,仅仅是因为嫉妒和不甘,你就杀了他?连府上的一寸土地都不肯放过?”
他轻轻地笑了一下,再一次贴近耳边,说出了他心中埋藏已久的腐臭心思。“不仅如此,我不仅要杀了他,烧了他全家,拿走他所有的财富,我还要……”
他将头放在我的颈窝上靠了靠,动作温柔亲昵猶如鬼魅,瞬间以我的颈窝皮肤为中心,周围的皮肤全都蔓延上了鸡皮疙瘩,无边的恐惧席卷而来。他随即抬头看着我的眼睛,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了最森然的话:“抢了他的王妃,”
他眼珠子向下一看,瞄准了我怀里的潇潇。“再让他的女儿,认我为父。“
“相信他在地底,会非常满意我的安排,感谢我将他的妻女救下,并妥善安排好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