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九日。
今天一早,小寻便来通报,说明公公来了。我心中疑惑,不知他来是为了替皇帝传递什么口谕。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来宣读圣旨的,封宋青青为永乾王,掌控文朝虎符,统领所有跟着他打了胜仗的弟兄,现统称:宋家军,这是皇帝给宋青青的特权,他可以拥有亲兵,因为他是皇帝情同手足的兄弟,他信任他。
这就是段铭钦,他可以对反对他的人毫不手软,但同时对兄弟,是真的掏心掏肺地好。
而且他还没忘了我,他念我提出新政改革,并且使其成功的功劳,直接大手一挥,封了我做一品诰命夫人,同时他也知道我不喜欢依附他人得到好处,于是他额外给我封了一个“越言君”的称号。
名字起得真别致,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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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日。
这一天是一个沉重的日子,皇帝接受百姓和部分官员的上书,为这次战争中死去的所有将士立一座英魂碑,安置在文朝英陵的中心,上面写着所有战死沙场的英雄们的名字,告诉人们,他们是多么的伟大。
除此之外,皇帝还为他们安排了一场宏大的葬礼,举国哀悼,因为这是他们应得的,他们以身报国,用自己的血肉换来了境内所有人的安宁,他们值得被尊重,更值得被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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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日。
宋青青回家才两个月不到,安稳的日子没过多久,噩耗便降临了。
事情的开始是皇帝见西边边境一战大获全胜,再加上朝中新晋不少女官,解决了朝廷人才短缺的燃眉之急,心中一直高兴得不得了,便想着趁罗西国和西南夷的使者前来和谈之前,邀请朝中骨干和战争有功之臣一同在桑琼园狩猎、设品酒宴
——这是他以前,最爱做的事。
我在和宋青青前往桑琼园之前就有一种隐约的不安,但是我只当是因为我要见到不少陌生权贵,有些紧张罢了。可是宴席一开始,我一落座,那种毛骨悚然的窥探感席卷而来,好像周围的树林里藏着怀枪猎人,虎视眈眈地盯着陷阱里的猎物。
我尝试搜索这种不安感的来源,但是我却意外看到了一个人,他和我一样,如坐针毡,双手攥紧腿上的衣物,努力克制着焦躁,但眼珠子还是悄然扫视着四周,频繁地看向皇帝的位置。是宋安。
他在干什么?他也感觉到不对劲了吗?他不听停瞟向段铭钦是想干什么?我没再多想,只当是我自己状态不好,大惊小怪。
但是,当宴席开始时,我清楚地听到背后有脚步声,乐者的听觉从来不会出错,我想提醒宋青青这里不安全,快走,却还是晚了一步。
一刹那,满天箭矢从草丛里发出,直直俯冲向位于中间的猎物,惨叫声连响,有些文官来不及躲避,瞬间一箭毙命。我也差一点就被射中心脏,但是还好宋青青反应快,把我拉走了,才保住一条命,但是那箭却还是在我的手臂上一擦而过,留下一道深浅不明的血痕。
暗箭发完,躲在丛中的人终于带着刀冲了出来,他们穿着罗西国的装扮。
当天,几乎整个文朝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骨干大臣、新晋官员、有功将领、皇亲国戚——全都到亲临了,这无疑是文朝史上最大型的一次宴会,也正因如此,这天罗西国的暗箭才箭无虚发,每一箭都能射中他们计划中的目标。
在暗箭发出的那一刻,所有武官以最快的速度冲到皇帝身边护驾,有些不慎被射中,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接着,宋家老爷子,也被一箭穿心,倒在酒桌旁,苍老的手上却还紧紧的握着他的剑——那把曾经在他健壮时陪他在敌人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的剑。
剑断了。
老爷子的倒地让宋青青有一瞬间的愣神,就是这瞬间的愣神让他被暗处的箭射中肩膀,在这之前幸好我推了他一下,才不至于射中心脏,但是即使是这样,也差点让他手中的剑滑落手心。
忽然,我的余光好像瞥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惊慌失措地跑下山,我总感觉很像是宋安。
后面的事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天死了很多人,我们这些还能跑的,以最快的速度护着皇帝下山,快马加鞭回了城,但其他人,却再没有力气回到那上京城,永远留在了那片荫绿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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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七日。
老爷子的葬礼很安静,上京城也自从出事后变得沉默,少了往日的喧嚣,多了几分忧伤;皇帝的脸上从此再没有露出发自内心的真诚笑容,总是带着些许苦涩;妈妈也因老爷子的离开,忧伤过度,病倒了。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我感觉我还没来得及感受宋青青回家的喜悦,噩耗就接踵而来,这究竟,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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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二日。
今天是潇潇的周岁宴,九个月过去了,上京城重新恢复了正常,那笼罩在大家心中的阴霾,终于散去些许,晚上的宴席也顺利进行,终于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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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三日。
我本以为,我可以和宋平青,还有潇潇,平安度过一生,却没想到,老天爷似乎不喜欢我们,灾祸接踵而至。
昨夜亥时,宾客都离开后,我和宋青青哄完潇潇睡着,就寝不久后,便被一声声的呼叫惊醒。他们叫着:“走水了!”我和宋青青出去查看,只见中庭以北的院子、瓦顶,全部被烈火吞噬,朝南院步步紧逼。
火光冲天,我几乎看不清夜晚原本的颜色,只剩满目的赤红。宋青青本打算冲过去帮忙救火,但是他还没碰到南院的大门,门就自己从外面开了。
几个蒙着面穿着黑色兜帽斗篷的剑人从外面走了进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身后就被扔去了一个火把。
完了,潇潇还在里面!
我身体下意识反应,以我毕生最快的速度冲进了屋里,还好,火势还没蔓延到床边,潇潇没事,外面的吵闹并没有影响到她,睡得正香。
待我抱着潇潇重新回到外面时,宋青青已经将最后一个黑衣人斩杀,他提着剑匆匆跑来说:“缘缘,你快带着潇潇从后门走,这群人是冲着我来的,你们快走!”
“不可能!我不可能抛下你,不是说好了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并肩面对吗?”我那时已经准备好赴死了,但是宋青青确说:“你带着潇潇,去瑜芙林投奔石伍,他会收留你们的,等我解决掉这里的事,再去找你们汇合,接你们回家。带着潇潇,活下去。”
话音未落,新一批黑衣人从门口涌进,宋青青将我转过去,向后门的方向推了推,我记得,他最后说的一句话是,让我和潇潇好好活下去。
是啊,如果只是我一人,我可以站在宋青青旁边,哪怕我一点功夫都不会,我也有勇气和他并肩作战,生死与共。可是现在,我有了潇潇,我有女儿需要保护,我没有勇气放弃自己的孩子,和敌人殊死搏斗,我要带着她去安全的地方,耐心地等,等宋青青凯旋归来,带我们回家。
火势已经蔓延到南院,我好几次避之不及,被烈火灼伤,但是还好,潇潇没事,她被我护在怀中,安然无恙。说来也怪,周围那么多尖叫呼喊,她也没闹,安安静静的,乖得吓人。
幸好,后门那里足够隐蔽,没有人在那里放火。我成功逃生后,本打算一路向南,从南城门走,但是拐角处一个熟悉,却认不出的身影让我分了神。也就是这片刻的分神,我的后颈挨了重重一掌,眼前一黑,我便没了意识,最后听到的,只有潇潇断断续续的哭声。我想讲她揽进怀里安抚,却怎么也抬不起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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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七日。
我在一个大房间里醒来,烧烂了的衣服换成新的,布料柔软舒适,滑滑的,像是上京最贵的料子,云溪纱。房间的布置很熟悉,和原本府中,我的房间布置尤为相似,房里的味道也是我经常点的莲香,一切都显得那么熟悉,可是我却觉得无比陌生,一阵阵微弱的寒意从房间四面八方涌来,这种感觉让我很不舒服。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时我才发现床边坐着一个人,他原先背对着我,但是在我醒来后,他转过身问:“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是宋安。
他怎么在这里?我在哪?这是哪?潇潇呢?潇潇在哪?还有宋青青,他又在哪里?
见我醒来,宋安转过身,用他那令我起鸡皮的眼神定定地看着我,声音温柔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或者难受?”
他目光可以堪称温柔至极,语气也非常柔和,看得出他眼中的担忧不是假的,而是真心实意,可是我却只觉得那眼神犹如黏腻的毒液,被他扫视过的地方都被迅速侵蚀掉,尤其是我被他盯着的脸,格外辛辣疼痛。而他的话语,也如同寒冰一般烫着我的耳膜。
自宋安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我示爱起,我就对他有种莫名的厌恶,他给我的感觉就像一条嘶嘶吐信的毒蛇,不怀好意、狠毒、危险、狡猾。
他用冰冷滑腻的身体缠着你,你甩不掉,一旦被他抓住,就会被拆吃入腹,以至于我每次待在他身边都坐立难安,恨不得立刻离开,躲得远远的。
被他盯着和跟他独处的感觉实在令人难以忍受,我偏过头,切断与他的对视,环顾周围问道:“这是哪里?潇潇呢?宋平青呢?”
他道:“这里是我家,你的房间。”
“我的房间?你家怎么会有我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