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六日。
我被软禁在这里已经两月有余,日子算不上艰难,只是毫无人身自由可言,宋安给我和潇潇的一日三餐可以说是丰富了,但是他强烈禁止我出门,因为我知道他龌龊的秘密。
在这两个月里,他无数次劝我放弃顽抗服从他,但是我家被他所毁,爱人被他所杀,我心里那被拦腰斩断的根,岂可能恢复?
但是同时又有另外一股力量在我脑中低吟:我是一个母亲。我和潇潇都被困在这方寸之地,我要为我们的安危未来做打算。
而我自己,无时无刻都在想着报仇。这条道路一定阻且长,我势必要忍辱负重,但那又怎样,我想要报仇,做些牺牲又有何妨?
于是,今天晚上,我向他低下了头颅,第一次向他服软。
这招出奇意料地好用,许是我之前对他态度太强硬,导致他征服我的欲望越来越强,宋安本身就是个好强之人,所以当我表露出臣服的姿态时,无疑大大地满足了他的好胜心,成功取悦到他了,甚至,他放下戒心,派了一位婢女来照顾我,而这位婢女更是之前在宋家老宅与我交好的佩儿,他既放心让熟人来到我身边,就说明他暂时不会对我怎样。
但保命,只是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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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三十日。
第二步:取信。
起初,我本想让佩儿外出,向母亲求助,告诉外界我和潇潇的困境,可是宋安却严禁任何与我有关系的人单独出府,即便是作为婢女外出采购,也必须要有宋安的亲信跟着,确保不有向别人求救的机会。
既然如此,我只好先蛰伏在府中,另寻机会。
当然,我不信宋安只做了这么一件恶心勾当,他的背后,一定还隐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腐烂,所以要将它们暴露在天光之下,就必须让宋安自己吐出来,或者我自己去寻找,无论哪种方法,都少不了宋安的信任,于是我又花了一年多的时间,运用各种甜言蜜语浸泡他,把他哄得一愣一愣的,现在,我已经可以自由进出他的书房了。
得亏他本身就喜欢我,不然,计划也不会进行得如此顺利。
今天,是齐蔓的女儿,宋雨婷的满月宴。
前院光筹交错,后院夜深人静。
我借口头疼不舒服,在宋安和众宾客喝得酩酊大醉之时提前离场,再将跟着我的丫鬟敷衍走,趁着夜色,我便能悄然潜入宋安的书房,挖出他所做过的祸害。
他的书房没上锁,平时也不会让任何人靠近,虽然大程度上保证了秘密的安全,但对于有心潜入的人来说,却是致命的破绽。
我让佩儿在外面为我望风,自己摸黑潜入,凭着微弱的月光一点点摸索着前进。我在他的桌里发现了一沓信,隐秘地夹在书桌的木板之间,出于好奇,我一封封打开来看,才发现几年前上京的变故,原来都是串联在一起的。
从罗西和谈,到秋猎遇刺,再到琼桑埋伏,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和宋安脱不了干系。那些信件都是罗西国使者寄来的,我捋了一下顺序,发现事情是这样开始的:
宋安跟着使团前往罗西国和谈,喝醉后无意撞见罗西国主会面西南夷使者,共谋讨伐文朝之事。宋安也是蠢的可笑,被发现了,他在极度害怕之下,为了保全性命,自告奋勇成为罗西国与西南夷在文朝的卧底,为他们提供文朝情报,以换取一条生路。
庆功宴当日我见他神色有异,原来是心虚了。
回朝后,他们开始了第一封书信来往难怪,密谋文朝举办举国庆典时,派城中埋伏着的杀手予以重击。
于是,这就有了秋猎遇刺一事。
刺杀成功后,他们惊动了朝廷,深知和谈之事是不可能维持的了,再加上宋安告诉他们先皇驾崩,新皇即位,诸多事宜需要操办,如若趁机进攻,文朝未必有余力抵抗。于是他们干脆不装了,直接组成联军,向文朝边境发起进攻。趁虚而入再加上有宋安这个内应,他们对这场战,可谓是胜券在握。但他低估了文朝人刻在骨子里的信仰。
他们谁都没想到,文朝百姓上下前扑后继地奔赴前线,以血肉之躯撞入刀枪炮雨中,为自己的家国杀除一条血路来。
战争的结果,便是文朝大捷。
再后来,新皇在桑琼园大摆庆功宴,罗西与西南夷联军大受重创,却极度不甘。于是他们传信宋安,企图再找机会偷袭朝廷,而这举国欢庆的宴席,就是他们最好的机会。
他们派暗子在树林周围埋伏,伺机而动。
这次,他们的目标,是新皇段铭钦。
他们算的很好,朝廷毫无防备,他们得到他们想要的了,虽然没能杀死新皇,却让朝廷元气大伤,不少肱骨大臣死亡,连宋家老爷子也……
我该想到的,当日见宋安坐立不安,眼神还不停往段铭钦身上扫,我当时就该想到他有问题的!
但是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噩梦已然降临,所有结局已是不可逆,所幸现在我找到了宋安通敌的证据,只要能有机会将这些送出去,送到段铭钦手上,宋安就逃不了了。
但是我知道,现在不是时候,我需要等,静待时机。
将那些信原封不动地放回原位,我便四下搜索其他证据。
可是除了这些,我却一时找不到其他有用的东西,而且满月宴快结束了,再不回去,宋安会起疑的,我在这里委屈求全一整年,不能就这样前功尽弃。
宋安今晚没来,可能是醉得一塌糊涂,路都不会走了。也好,至少我的秘密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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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三日。
自上次宋雨婷满月宴过后,我便再也寻不到机会潜入宋安的书房。过了数月,宋安对我的防备降低了不少,现在他已经允许我自由进出他的书房了,但是这么久了,也不知道那些书信还在不在,会不会已经被宋安毁了?
所幸,并没有,他们还原封不动地夹在那几块木板之间。只是这几个月罗西国没有再给宋安寄信,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毕竟他们不寄信来,只能说明他们最近都不会有行动,却不代表宋安没有暗戳戳地向他们汇报朝廷的情况。
但是任由宋安通敌也不可能,既然被我给发现了,我就必须想办法切段他们的联系,而且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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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八日。
今天在宋安的书房没有收获,但是我收到了潇潇的安慰,她很乖,很聪明。自从我们来到宋府,我便无时无刻不在告诉她莫要将宋安视作好人,虽然我也不想让一个婴孩从小便对周围的人时刻保持警惕,但是我绝不能允许自己的孩子认贼作父。潇潇她虽只有两岁,却从来不会向我哭闹,她或许不清楚我要做的事,但她每日都会尽力安慰我,鼓励我,还不能完整地说一句话,但是她就这样甜甜地叫我“妈妈”,就已经是我心灵上最大的慰藉了。
我有潇潇,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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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十三日。
今天阴雨绵绵,宋安一如既往地令人感到恶心,最近的月银多了不少,我不信是宋安良心发现了,这倒让我想起另一件事,贪污受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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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七日。
这日夜里,我从宋安嘴里套出些情报来,他告诉我他自一个月前便开始与西域商人勾结,他为他们开码头、掩饰身份,助他们在文朝境内行商,而作为回报,那些商人需要给他百分之四十的利润,这就是府中存银突然变多的原因。官商勾结外加通敌,足够他死八百回了,但是我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他的罪行。我得找个机会,将那些商人的官府批文和身份证明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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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三日。
我以今在这里待了整整一年,潇潇昨日生辰时,宋安将她抱在怀里,像呵护亲生女儿一般,这个举动属实恶心到我了,潇潇的亲生父亲都没多少机会这样跟她亲近,宋安这个天杀的凭什么?!
被我痛骂一顿后,它不仅没生气,还笑着跟我说,让我再大点声。
我知道他什么意思,他想告诉我,齐蔓听得见,他在用她来威胁我。
不能继续在这里耗时间了,宋安不杀我,但是不代表齐蔓不会,她忌惮我和潇潇,她怕我们抢了她和宋雨婷在府中的地位,这些天她都在明里暗里地给我们使绊子,日后还不知道会不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不是我恶意揣测,而是之前她确实对我做过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她爱了宋安一辈子,脑子一碰到宋安的事就不灵光了。
俗称恋爱脑。
她疯起来谁都咬,所以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要尽快抓完宋安所有的把柄,越快越好,否则我和潇潇性命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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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