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只有他一个人,还活在七年前的梦里。
萧寒早就走出来了。
只有他,还困在原地。
晏炽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他再也不会等了。
晨光透过走廊的窗户,在病房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影。晏炽站在门口,指尖还搭在门把上,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床上的小孩——萧慕晞正乖乖躺着,输液管连接着他细瘦的手腕,衬得皮肤更加苍白。见到晏炽进来,他眼睛一亮,黑葡萄似的眼珠跟着晏炽的动作转,半点没有怕生的样子。
"医生叔叔,你是来看我的吗?"
声音软软的,带着点病中的虚弱,却又透着股莫名的亲近。
晏炽微微一怔。
这些年,他很少和小孩打交道。自从气质越发冷峻后,连医院里的小病患见了他都下意识缩脖子,可眼前这个孩子却像是完全不怕他,甚至……有点期待他的到来。
"嗯。"他简短地应了一声,走到床边,低头检查输液进度,"你爸爸呢?"
"爸爸去工作啦。"小孩眨了眨眼,语气里带着点习以为常的无奈,"他很忙的,回国以后就更忙啦。"
晏炽的手指在输液管上停顿了一瞬。
"爸爸说好多事情还没处理好,所以不能一直陪着我。"萧慕晞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小手无意识地揪着被角,"不过今天我已经不害怕啦。谢谢叔叔来看我。"
最后一句话说得格外认真,像是专门练习过很多次的礼貌用语。
晏炽垂下眼,目光落在小孩的脸上。
很像记忆中的某个人,但是又想不起来。
但说话时微微抿起的嘴角,甚至是那种故作懂事的语气——都像极了记忆里的那个人。
"还难受吗?"他听见自己问,声音比想象中柔和。
小孩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有一点点头晕。"顿了顿,又补充道,"但是比昨天好多啦!"
晏炽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人易感期发着高烧还硬撑着上课时,也是这样——明明难受得眼睛都红了,却还是固执地说"我没事"。
心脏像是被什么轻轻攥了一下。
"医生叔叔。"小孩突然开口,声音小小的,"你认识我爸爸吗?"
晏炽的动作顿住了。
"他昨天……"小孩犹豫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用词,"他昨天看到你,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病房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晏炽缓缓直起身,目光落在窗外的梧桐树上。
"认识。"他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很久以前的事了。"
小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从枕头下面摸出什么东西:"那……这个给你。"
那是一颗包装皱巴巴的薄荷糖。
晏炽的呼吸一滞。
"爸爸说,难过的时候吃糖会好一点。"小孩把糖塞进他手里,眼睛亮晶晶的,"叔叔刚才看起来……好像有点难过。"
掌心里的糖纸微微发烫,晏炽站在原地,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
像是叹息。
“叔叔我在爸爸手机上看见过你,不过是今年才看见的啦,爸爸老是看着照片发呆。”小孩又突然开口。
晏炽的指尖猛地一颤,那颗薄荷糖差点从掌心滑落。他下意识收拢手指,糖纸发出细微的脆响。
"是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话,"什么时候的照片?"
"就是——"小孩歪着头回忆,输液管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爸爸锁屏的那张!叔叔蹲在地上,抱着几只猫在笑。"
晏炽的呼吸突然变得很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颗薄荷糖的包装纸。糖纸边缘已经有些发软,像是被人反复捏在手里很久。
小孩的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剖开他筑起的所有防备。那个会偷拍照片的萧寒,那个把照片设置成锁屏的萧寒,和他记忆中那个克制内敛的少年判若两人。
"叔叔?"小孩疑惑地歪着头,"你生气了吗?"
晏炽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攥得太紧,糖纸已经皱成一团。他深吸一口气,将糖轻轻放在床头柜上:"没有。"
晏炽看着小孩天真懵懂的表情,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孩子似乎从没提过"妈妈"。
"你......"晏炽顿了顿,还是问出了口,"你妈妈没和你们一起回来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算什么?七年不见,重逢后的第一句私人问题居然是问这个?他立刻转身准备离开,却听到小孩困惑的声音:
"妈妈?"萧慕晞眨了眨大眼睛,像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我不知道呀!爸爸说我有两个爸爸......"
晏炽的脚步猛地顿住。
"一个是他,"小孩掰着手指认真数着,"这次回来就是还要找另外一个爸爸。"他突然眼睛一亮,指着晏炽,"就像叔叔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