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三圈才打开门——这是他在极度恍惚时才会出现的症状。玄关的感应灯亮起,照亮了他苍白的脸色和微微发抖的手指。
"和我一样的爸爸......"
小孩天真无邪的话语像魔咒般在脑海中盘旋。晏炽机械地脱下外套,布料上还残留着消毒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薄荷糖味。
浴室里,冷水拍打在脸上,却浇不灭心头那股莫名的焦躁。镜中的男人眼眶发红,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落,像是无声的泪水。
"我在想什么......"晏炽对着镜子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颈后的腺体——那里有一道已经淡化的疤痕,是萧寒走的第一年易感期异常时他扣坏了腺体留下的。
他强迫自己停止那些荒谬的猜测。萧寒有了新生活很正常,找一个omega结婚生子也很正常。
已经春末,床单却冰凉,晏炽蜷缩着躺下,把脸埋进枕头。枕套是上周新换的,却莫名让他想起那年亲昵时和萧寒挤在卧室床上的日子。那时候萧寒总喜欢从背后抱着他,鼻尖贴在他腺体上,呼吸间全是依恋。
睡意如潮水般涌来时,晏炽做了个梦。
梦里是阳光明媚的幼儿园门口,萧慕晞欢快地奔向一个面容模糊的omega。那人有着柔顺的长发和甜美的信息素,弯腰接住孩子时,颈后的omega腺体完好无损。
"妈妈!"小孩亲昵地喊着,声音甜得发腻。
而萧寒就站在一旁,手臂自然地环住omega的腰。他的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却自始至终没有看站在不远处的晏炽一眼。
晏炽想喊,却发不出声音;想走,双脚却像生了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三人其乐融融地离开,背影在夕阳下拖出长长的影子。
"叮——"
手机提示音将晏炽从梦中惊醒。他猛地坐起,后背全是冷汗。已经下午六点了。
发亮的手机屏幕上,是一条陌生号码发的信息:
[叔叔,小晞晚上会害怕,爸爸还没来,叔叔可以来看我吗?]
晏炽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熄灭。他不信四岁的小孩会发这样的信息,黑暗中,他缓缓抱紧双膝,把脸埋进臂弯。
七年了,他以为自己早已筑起铜墙铁壁。却没想到萧寒的出现,轻易就击溃了他所有的防线。
枕头渐渐被浸湿。晏炽分不清那是汗水还是别的什么。他只知道,他依然会穿上白大褂,戴上专业的面具,走向那间住着萧慕晞的病房。
就像飞蛾注定要扑向火焰。
萧寒虽然性格清冷疏离,但孩子却教养得很好,想必孩子的母亲定是位温柔贤惠的人吧。
晏炽为自己发酸的想法感到唾弃,自己的信息素都没这么酸。
晏炽站在病房门口,手里攥着查房记录板,指节微微发白。透过门上的玻璃窗,他能看见萧慕晞正坐在床上,小手捧着一本图画书,奶声奶气地读着故事。
"然后小兔子说......"小孩突然抬头,冲着门口的方向甜甜一笑,"医生叔叔!"
晏炽推门的手顿了一下。他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爸爸说,叔叔身上有消毒水的味道。"萧慕晞晃着小脚丫,眼睛亮晶晶的,"我闻到啦!"
晏炽下意识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袖口。确实,常年待在医院的人,身上总会带着这样的气息。但更让他在意的是——
"你爸爸......"晏炽声音有些干涩,"经常提起我?"
小孩用力点头,“叔叔吃饭了吗?”
小孩会突然转移话题,一时有些怔忡。他下意识看了眼手表——七点,他看见消息就过来了
"还没......"晏炽刚开口,就见萧慕晞眼睛一亮,从床头柜里掏出一个保温饭盒。
"爸爸说医生叔叔们总忘记吃饭!"小孩献宝似的举起饭盒,"特意多做了便当,让我见到叔叔一定要盯着你吃完!"
饭盒盖子打开的瞬间,晏炽闻到了熟悉的香气——糖醋排骨,清炒芥蓝……全都是当年奶奶常做给他俩吃的菜式。
保温盒的分层里甚至还放着一小盒薄荷糖,和他当年总塞给萧寒的一模一样。
晏炽为萧寒的这种行为感到困惑,不是已经有家庭了吗?为什么还来招惹他?而他自己明知道对方有孩子了,还……
像一个插足别人婚姻的第三者。
晏炽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
最终他把饭盒放下,对萧慕晞说他还有事就匆匆离开了。
晏炽重重关上办公室的门,额头抵在冰冷的门板上,垂落的双手微微发颤。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软肉,留下几道泛白的月牙形痕迹,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萧寒到底把他当什么?
这个念头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理智。有了孩子,有了家庭,却还要做出这么自然的行为,仿佛七年前的不告而别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误会。
指甲掐得更深了。晏炽恍惚想起,自己曾经是没有留指甲的习惯的。总是在紧张或者焦虑时咬指甲的习惯,只因为萧寒曾捏住他的指尖,说总咬指甲不卫生的话,萧寒走后他硬是花了一年时间改掉这个十几年的习惯。
记忆里浮现出那段可笑的时光:他试过涂指甲油,可强迫症让他忍受不了任何翘起的边角;试过缠创可贴,结果指尖总是汗津津的难受。最后是学校后街那家简陋的美甲店,老板娘用诧异的眼神看着他这个一米八几的Alpha男生,小心翼翼地给他做了透明的甲片。
"70块,能管一个月。"老板娘当时这么说着,往他指甲上涂着刺鼻的胶水。
那段时间谭乾他们知道他心情不好,不敢当着他的面笑,憋笑憋得脸都红了,其他人也偷偷议论,连龙思彤都多看了他几眼。可晏炽不在乎——只要萧寒回来,夸他指甲修得整齐,他觉得什么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