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下的眸光扫过她被划破的袖口和渗血的脚踝,他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你不要命了?”
她低头揉了揉手腕,沉默不语。
“为何来这里?”他又问,语气里压着怒意。
“来找答案。”她抬眸,直视他的眼睛,尽管隔着面具,她仍能感受到他目光里的波动。
说完,她试着迈步,可脚踝一疼,身形一晃——
他几乎是瞬间伸手扶住了她。
她的指尖不经意划过他的手背,触感冰冷得不似活人。
她皱眉:“你的手……好凉?”
他猛地缩回手,像被烫到一般。
沉默片刻,他低头看了眼她染血的脚踝,忽然转身,半蹲下来,声音低哑:“上来。”
萧明昭怔了怔,望着他宽阔的背脊,终是慢慢伏了上去。
他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依旧冷得像雪,可她却莫名觉得安心。
天色渐亮,薄雾散开,晨曦透过竹叶斑驳地洒在两人身上。
萧明昭趴在他背上,脸颊几乎贴着他的后颈。
他的气息清冽如雪松,身形轮廓、后颈的弧度,甚至是发丝间若隐若现的那颗小痣——都与记忆中的沈砚之毫无二致。
“以后别来这了。”他声音低沉,“没有你要的答案。”
她没有回答,反而轻声说:“你的背……好熟悉。”
“以前在东陵太学府的时候,每逢雨天,地上总是湿漉漉的。”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他肩头的衣料,“我就缠着我的太傅,非要他背我去学堂……”
他的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呼吸都滞了滞。
“听起来…那位太傅,是一位不错的人。”他的声音有点颤。
“自然,他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萧明昭脱口而出。
“…那位太傅,”他嗓音沙哑,竭力维持平静,“后来如何了?”
她沉默片刻,忽然收紧了环住他脖颈的手臂,声音轻得像叹息:
“他……被我弄丢了。”
一滴温热突然落在他后颈,烫得他心脏生疼。
“我找不到他了……”
她的声音哽咽,眼泪无声地浸透了他的衣领。
“天下那么大……我哪里都找遍了……”她攥紧他的衣襟,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浮木,“可他就是不回来……”
“我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告诉他……”她哭得浑身发抖,“他怎么……怎么能就这样不见了……”
他的脚步彻底停住了。
面具下,他的眼眶通红,喉结滚动数次,才勉强压下那股几乎冲破胸腔的酸涩。
“既然找不到,就该放下。”他声音低沉,像是在说服她,又像是在告诫自己,“执念太深,伤己伤人。”
“放下?”她忽然笑了,眼泪却仍在往下掉,“若真能放下,我又何必来这凤鸣谷?”
沉默片刻,她轻声问:“墨公子叫什么名字?”
“墨。”
“没有姓?”
“姓氏不过代号。”
“为何叫‘墨’?”
他脚步未停,声音却微微发紧:“你可知‘墨’字拆开是什么?”
她一怔。
“是‘黑与土’。”他嗓音沙哑,“埋过血,浸过泪,早就……不是原来的颜色了。”
萧明昭倏然抬眸,眼中似有雪亮剑光:
“砚台研墨,本就是黑土覆雪、清水涤尘的过程。”她指尖轻轻划过他的后颈,“墨色再深,只要砚心仍是那方青石,便永远承得住最清冽的泉水。”
他心脏狠狠一震,像是被什么击中,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青石为砚,墨色如渊,可她的声音却像一捧清水,骤然荡开他心底沉积的血与泪。
他沉默着,将她往上托了托,继续往前走。
竹林尽头,晨光倾泻而下,照亮前路。
而她伏在他背上,听着他骤然加快的心跳,唇角微微弯起——
或许,他还在,她的砚台,从未真正碎裂。
他背着她一步步走出竹林,而她指尖悄悄攥紧了他肩头的衣料,像抓住了某个不敢确认的梦。
……
萧明昭午睡醒来时,发现手脚的伤口已被细致包扎,绷带系结的方式让她恍惚,以前她受小伤,沈砚之亲自为她包扎惯用的打结方法。
她起身离开屋子,到谷中四处逛悠透气,不知不觉踱步至思光阁前。
侍卫抱拳道:"墨公子巳时便出门了。"
转身欲走时,忽觉异样。仰头望去,"思光阁"的鎏金匾额崭新得刺眼,与周遭古旧的青玉廊柱格格不入。
“此处原名不是思光阁么?”她指尖抚过廊柱上被刻意掩盖的旧匾痕迹。
侍卫低头:“此处原是青玉殿,思光阁乃是墨公子入住后改的。"
思光阁……
想到什么,她心脏突然漏跳一拍。
东陵时,某一年的乞巧节,沈砚之捧着一盏琉璃灯,对她说,昭昭如阳,明光不息。
“墨公子,可有说他去哪儿?”她问了一句。
侍卫摇头。
她失落离开,刚回醉墨阁,侍女匆匆呈上拓跋怡的密信。
信中提及第七矿坑的地图藏于京城倚梦阁云娘子手中,字迹潦草处还沾着血渍。
“劳烦帮我备马!”她霍然起身。
马厩里,她正欲牵匹黑驹,余光却瞥见角落——熟悉的白玉鞍辔悬在暗处,鬃刷上还缠着几根银白马毛。
灵霄?它的器具竟在此处?
她攥紧缰绳翻身上马,离谷时最后回望——思光阁的窗棂倒映着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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