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肆酒坊间,也皆在谈论沈将军遇刺的种种传闻。飞鸟尽,刀弓藏等功高震主的传闻,就算无人敢言,此刻倒也像是不言自明。
戏台唱班都开始演起,东宫与南贤王府之争,渔翁得利。
沈府外面也难得寂静,屋内却不声不响地起了动静。
微微烛火,摇曳的光影投在帘帐一侧。好像惊动了睡在榻上的人,眼睛缓缓睁开,视线有些模糊,仿佛隔着一层薄纱。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指尖传来一阵酥麻,像是被无数细小的针尖轻轻刺着,又暖又凉。胸口依旧有些闷痛,呼吸间停滞着一丝苦涩的草药味,不由得皱了眉头。
“将军,你可算醒了,属下差点以为年前我军在北边收来的三钱子过了期,不起效了。”季州见人终于醒了,如释重负。见其有起身之势,赶忙伸手去扶。
沈确微微侧头,环顾四周,看到床边矮几上放着一只青瓷碗,碗底还残留着些许褐色的药渣,那是他早已备好的药材。
“现一切如将军所料,朝中风云诡谲,重臣议论纷纷,将军遇刺后,无论是东宫还是南贤王府都暂时难脱干系。这招苦肉计,消了陛下疑虑,博得陛下同情,离了陛下与太子南贤王的心。叫那东宫与南贤王府也不敢有所动作,属实妙。只是那夜的刺客。”季州回想起那夜见将军倒地,随身佩戴的软刀也落于一旁,隐隐有些不安。
在床上昏迷了一夜的人,靠在枕上,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些许沙哑粗粝,“那夜遇上了个蒙面人,身手极好,式式杀招。此种招式杀人伤己,稍有不慎,反噬自身。不过,来人并无意取我性命,那时我已毒发,真想要我命,我活不过。”
“可那人何故行此一出?”季州愈发疑惑,转而变严肃起来,“无论如何,敌友未明,不可大意。“
沈确不语,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自己归京当日,青石街上,晃眼而过马轿里的人影,眼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如同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沉声吩咐:“查查四日前,有没有人家初入京城。“
“是,属下这便去。将军毒虽已解,但医师嘱咐,得需好生休养。”沈确点头应下。
季州前脚离去,沈确便自顾自地下了榻,行至后院,虽然脚步有些虚浮,但脊背却挺得笔直。
风卷了起来,吹动了衣袍,槐花落地,隐约记起昨夜也是这股香味伴了一夜。
季州办事是个高效的,小去半日,便带着消息回府禀告。
“四日前,确有户人家初至京城,于那青石街的尽头处一座小院安顿下了,南浔江家。听那街坊邻居说,有一位上了年岁的老人家与两个年轻的姑娘,时时见着出门采买些物什。那两姑娘生得相貌相似,想来是姐妹,唤作阿朝阿暮。至于江宅这主人家,是位年轻姑娘,约莫二十岁,名为江复,倒是不常见着出门。”
季州慢条斯理地将这小半日的收获,娓娓道来。“想来是家中遇了什么变故,赴京谋生。小小年纪,京城无依,也是不易。将军是觉着这江宅有何古怪?”
“要真有古怪,也不会让你这么轻易瞧出来。但若是这江宅不简单,这一去,怕已是引起风吹草动。”
“属下乔装打扮,并未透露身份,已然谨慎小心。就这江宅,三个年岁无几的姑娘家家,还有一看起来腿脚都不太利索的老人,且不说这江宅是否真有古怪,就算真不对劲,这算引的何处的风动得哪边的草。”季州不解,自觉着无甚破绽。
沈确轻笑,忽明忽暗的光撒在俊秀的面庞,眉如远山,斜飞入鬓,遮不住凌厉的英气。尚未痊愈,显得唇色淡薄,唇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清冷的傲意。
“我的意思是,再去暗中查探,看这江宅可有动静。若是真被我们碰了巧,打了草,惊了蛇,那便是真正的马脚。”
季州醍醐灌顶,“属下明白了。”转而正欲兴致冲冲地离去。
“慢着,忘了说,那夜我给那小贼留点东西。”沈确不紧不慢地幽幽开口。
“将军,该不会是金磷粉吧?”季州瞥见沈确此般神色,有些不好的预感,试探性地一问。
“聪明。”沈确眉目含笑,眼尾微微上挑。
“早说啊。”季州满脸愁容,委屈地一瞥,继而转头离去。
刚走一个,又来一个。听那脚不着地的步伐,便放下警觉,漫不经心,倚在门边,待来人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