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完了吗?”
潇飞摊开一只手掌,背过去抚弄指甲,用满不在乎的神情只予楚涟一点余光,他殷红的唇张张合合,恍得潇飞更加怅然若失:“他吻技挺不错的,没有带你玩是不好,下次带上你一起去,怎么样?”
空气陷入死漆般的寂静,直到树顶上停留一只黑色落鸦,枯萎的树枝不堪重负地发出吱呀难听的窘迫声。
“楚涟。”
“让我一个人呆着。”
那天晚上,潇飞没回来。楚涟背对着门,呆呆地久看着小屋里的满地狼藉,反而让他有种如卸重负的感觉。
他患得患失,渴望潇飞爱他至少如自己那般爱他,不忍他受伤,留恋他的一切,他的喜怒哀乐,多么生动,令人记忆犹新,魂牵梦绕,而他的美梦在对比之下就显得多么荒唐可笑,这色彩绚烂的肥皂泡破灭在了今日。
潇飞来了,坏掉的家具被楚涟搬到了屋外,联系着以捡拾木料为营生的人来回收,坏的不严重的被他简易的修理了一下。
搬来临时顶用的小方桌,楚涟炒了两盘菜端到桌子上,潇飞还像往常一样去拿厨屋拿他常用的那只碗,结果没找到,且只有一只。
他只好坐到桌对面,干看着楚涟端碗自顾自往嘴里夹菜。桌上这一盘藕片,一盘清炒笋丝,都是楚涟爱吃的,至于为什么知道是楚涟喜欢的,是楚涟切菜时潇飞随口问出来的。
当时潇飞说自己喜欢吃的菜挺多的,但绝对不包括这两样。从那之后,他在屋里的餐桌上见不着这两样菜。
潇飞撑着下巴,扎成麻花的黝黑发尾从肩头垂到大腿根,衬得他肤色雪白,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楚涟,看着对方斯文地将那珍珠似的细白米团放进嘴唇里,慢慢咀嚼,他的喉结也忍不住吞咽起来。
楚涟怎么能看不出来,他脸白就算了,嘴唇也有浅了血色,可不排除是饿的。但他没理他,甚至不告诉他其实橱柜底下还有双筷子。
“你还真是没想着让我再回来啊。”潇飞苦笑着用调侃缓解尴尬。
他还从没在楚涟这里这么不受待见,对方向来说什么做什么,怕他饿怕他冷怕他热怕他不舒服,连自愿去帮他打的洗脸水都要亲自试试水温,就差像个妈似的帮他把脸也擦了。
所以这是第一次,他想凭楚涟这人的性子大抵是好哄的。
楚涟突然放下了筷子,将椅子向后带了下,站起身来。
“怎么?”正出神的潇飞愣愣地问。
“吃不下了。”对方冷淡回答。
“吃不下我吃~”正合潇飞的意,他本来侧着坐在椅子上,立即精神抖擞地跨过半边白花花的长腿,像要美餐一顿似的郑重其事地直起身子,正对着餐桌拿起楚涟的碗筷消灭着剩菜剩饭。
潇飞不喜欢穿长裤,就算天冷也只穿了镂空的紫色半衫与长靴,他身旁释放的鬼鸢结合他自身维持的御灵术,持续操纵着周身旋转的蛊球制造着热量。
或许换平时的楚涟,会忍不住提一句让他省点耗神的灵力,还是把衣服穿多点,但现在情况不同了,他已反复地告诫过告诉自己,潇飞不再那么特殊。
就算看着往日里只想投喂好吃的、被自己宠到不行的青年,此刻正对着他的残羹剩菜大快朵颐,楚涟即便感触良多,却也没说什么话。
他也没在他身上多留半点余光,径直就走进里屋。
楚涟在衣柜里摸索后拿出个盒子,又拿起一个包裹,他走出去,在潇飞面前打开包裹,里面是扎在一起的交子,跟零零散散的铜币。
“你这是?”潇飞刚吃完饭放下碗,有些迷茫地抬头看着楚涟。
楚涟将包裹放到潇飞面前,又将盒子打开,里面未整合好的交子跟碎银瞬间随着用力掰开前锁的力道,摇晃着似欲要蓬发着滚出。
楚涟沉默不语地将它们拿起来快速地数了数累计的金额,交子被理好在手中,从脑后抽出一根白玉青色的发带,将它们缠好打了个捆结,以一个近距离的抛物线丢到了潇飞手里。
潇飞狐疑地蹙着眉头,拿着那叠钱站起身来,略有不好预感地询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近一年以来行医赚到的报酬,还有我之前攒的些许,够你持续一段时间的住店跟酒食。”
看着楚涟眼里的认真与不再近情理,潇飞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楚涟补充着说道:“你不用感到负担,这是我自愿的,我曾约定与你一起修建后院,我晒药,你制蛊,现在不用了。我决定离开这了,你也拿着钱走吧。”
“你要赶我走不必用这种方式羞辱我,楚大医师。”潇飞简直气笑了,真是给他安排到位了,一言不合就要拿钱打发,在他心里,他把他当成什么人,完全无情无义之人吗?还是只为了这点破钱?
“现在是在做什么,你要跟我分手断缘,哦不,现在、哈哈哈,现在是分家,这个呢,是你给我的遣散费。”
潇飞拿着用楚涟发带捆的那叠交票,自觉讽刺地在半空中摇了摇,沉甸甸的,还挺厚实,就像一块狠狠拍在他脸上的砖头。
下一秒,这叠交票被拍到了楚涟胸前,却又几乎是丢过去的。丝滑的发带在刮蹭中重新松散,那叠交子刷刷地散了一地,像摊没人怜惜的废纸,窣拉拉的,又像是撒在某条不归路上的往生钱。
潇飞像不关他事似的摊开手,胸口堆积着言说不出的酸痛,仿佛与他表面的挑衅无关。他生冷冷地说:“这就是你想要的收场,这就是你我之间,最后就剩这一地零碎。”
“若不是你违背诺言在先,我们怎会走到此境遇。”
“呵,誓言还说我们一辈子,你怎么不挑着难的遵守。”
潇飞将他怼回去,两人片刻间相顾无言,都不约而同地别过视线,有人悲愤填膺,有人却在莫大的哀伤中想要触摸到一点朦胧的希望。
“你要真心为我们好,”楚涟默默垂下眼帘,声音小声而轻柔地说道:“以后不要见他,一面都不要。”
“门都没有。”
这几个字几乎是潇飞咬着牙说的,置气的情绪占了上头,可楚涟也有他的情绪,他压抑了两天,他不会说出口自己一夜的辗转反侧,一边极力遏制住胡思乱想,一边漫无边际的痛苦挣扎。
楚涟几乎是愤慨地拽住潇飞的衣领,朝他大声吼问:“你答应我时随便编了个理由应付我、骗我,可在他身上却无法撒谎——除了许今逸还有谁?是不是还有很多人在我之后都碰过你?我从未问过你太多的事情,可信任你的我算什么?”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没人爱吗?你这个自命孤高,不讨喜的家伙。”与他一样激动的潇飞被拽住领口,怒极到就要条件反射地想要还手,却用残存的理智拼命压制这份尚且年轻的戾气。
在他就快要忍不住时,楚涟已经松了手,他力度刚柔兼施地将他往朝自己的反方向推去,转过头收回了手,背对着他,竭力说道:“离开这里!我不想再看见你!”
期望有人爱我,是我的奢望,是天大的笑话。
身后人摇着头:“你真狠心,楚涟。”
眼尾泛红,楚涟深重地咬了下唇瓣,哭笑着,用最为平静的语气说道:“你真贪心,潇飞。”
那扇门从他背后被重重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