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江华冷眸微敛,锐利的目光跟剥洋葱似,把人从头到脚,从外到里验看一遍,落在春光荡漾的脸上:“你身体尚未恢复,应该出门吗?”
赵景诚有一瞬间的晃神,很快,冷飕飕说:“判官大人操纵凡人是地府的规矩吗?”
“哦,我以为你不介意。”
谁会不介意变傀儡玩具?
“我,不懂活人的习性。”
赵景诚正在心里打腹稿,听这话先是一愣,抬头就见何江华斜倚邻居家紧闭的门,肩膀松垮,头落寞地垂下。
“我想,于秦即是活人也是你朋友,应当知你口味,所以才答应他的邀约去逛街吃饭。”何江华清清冷冷地收尽楼梯间萦绕的鬼气,手插入裤兜,“你是肉体凡胎,五日不进食会伤精气。”
所以……何江华知道凡人每日吃什么后,就在家为他备餐了?
怎么说的好似他是外出工作回来会掌掴贤惠妻子的渣丈夫。
何江华斜了眼,清冷中带着怨尤:“你总以最坏的念头揣测我。”
赵景诚心一紧,虽然何江华行径恶劣,但于秦对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更可恶,可他不仅没有深究,还在于秦喊“兄弟”时没有拒绝。
“于秦却能得到你的好。”
赵景诚冷不丁回神:“他至少不会偷听我心声。”差点被何江华骗过去,这位判官当年在冬青一中耀武扬威,他可是历历在目,怎么可能不懂活人习性。
赵景诚抬脚上了阶梯,看着充当门神的何江华:“若是何先生不懂尊敬,我也不会遵守我们之间的契约。”
何江华粲然一笑:“难道赵先生天真的认为,本官会考虑您的想法?”
“宁祺睿说过我是王妻命,谁娶了我便能登顶鬼王。地府派遣你来人间,应该是希望依托我的命数,为地府新添一员鬼王?”赵景诚看着何江华渐渐冷下的面色,唇角勾起,“我再猜猜,马钱六靠骗术诱我成婚,宁祺睿玩霸王硬上钩,两者皆以失败告终,也许是因为托举鬼成鬼王,需要王妻心甘情愿?”
何江华绿眸瞬间覆盖一层寒霜。
赵景诚越笑越夸张,肩膀剧烈抖动:“哈哈哈看来我猜对了,判官大人,被人掌控住的感觉不好受吧?别动怒,我只是把这份感受还给你罢了。”
何江华抓着他的胳膊用力一推,把他抵在门上,他不甘示弱地回瞪。
风在此刻静了,寒霜轧过楼梯间的扶手,凝出一层薄冰。两个人无所察觉,一门心扑在对方上,好似片刻后就要撕咬对方的颈项。
良久,何江华叹一口气:“往远了说,大家是同学,往近了说,我们都是靠地府讨生活的人,何必把关系闹僵呢?”
赵景诚淡漠垂眼:“大人是在跟我服软吗?”
“打工嘛,总不能光拼一股傲气。”
赵景诚没吭声,片刻后才拍开何江华的掌心:“约法三章。第一,不得偷听我的心声;第二,不得限制我的私生活;第三……”
何江华耐心等他说完。
“帮我守住钱。”
“嗯?”
赵景诚命里缺钱,又不可能真归顺严家,他昨晚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想出把何江华拉入阵营帮忙守钱的办法,而且据说拜判官钟馗能生财,不知道他眼前这位判官大人,能不能让他转点财运!
何江华起誓后,赵景诚贪婪的眼神几乎要把他扎穿!他不自然地别过脸,严肃公正:“咳,说定了可不许反悔。”
“嗯。”
“夜深了,你不睡?”
“楼梯间的鬼打墙还没处理。”
“屋里有宝贝,自是得设防。”
两人前后脚进门。
透过楼梯间的窗户,远方楼顶停着一道人影,墨青的长袍犹如山间摇曳的繁叶隐于乌云,黑猫在他膝上团起身子,安静接受男人爱抚。他凝望着那道门缓缓阖上,指骨间的芙蓉花倏然折断,坠落无尽深渊。
第二日夜,赵景诚刚沾上被窝,就被拉了起来,转眼功夫已来到河上石桥旁。
石桥建于明代,因年久失修而颓败,周遭围着蓝铁皮阻止了路人靠近。此时鹧鸪停在扶栏,茫茫黑气堵着桥的另一头,白无常把守着鬼门关。
何江华等在桥上,冲赵景诚摆摆手。
赵景诚长腿一迈,走两步上了桥,面无表情地在何江华身旁坐下。
何江华垂眸看着赵景诚,这人喜怒皆摆在脸上,总冷冰冰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赵景诚斜了眼何江华:“快点,我赶着回家睡觉。”
何江华不知想到什么,悠悠在赵景诚身边变出把椅子,笑着坐了上去,他掌心相扣:“食客已就位,请厨子上菜吧。”
白无常击鼓:“贺子成,扬州人士,卒于康熙年间,位及六品左春坊中允,犹擅古琴,见者俱言似黄叔度转世。”
赵景诚冷淡:“我喜欢限量款。”
白无常再敲鼓皮:“柳翁,貌秀……”
赵景诚吟思:“长太美,遭人惦记。”
白无常:“只是五官端正。”
赵景诚:“我不喜欢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