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出其右’这四个字可不简单。你怎知容炫造幻境只是为了承接灵神呢?”姒楚念意味不明地说。
“承接?”妘晏稔疑惑地重复了一声。
姒楚念笑而不语,看向了梵卿。
梵卿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只能开口回道:“容炫起初造幻境,是不忍凡人疾苦,为他们造美梦。”
此时他们已经徐徐走了几步,正处在一片梨树林里,梨花满树,时时落雪。
“只是后来,开始有仙道求他,仙与人的灵神自然不同,容炫便开始尝试让灵神与幻境相接。他又好作画,于是便将幻境造进画中。”梵卿继续解释道。
“其实这是两全其美的法子,画作可以长久保存,幻境也就可以一直存在。”姒楚念拂去衣袖上的落花,继续说,“还可以不断变化,甚至延续到陨落之后。”
姚商菁:“那岂不是和神道的重境一般,承接——”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最终还是补上:“遗憾。”
妘晏稔听了这些,有些感慨,“仙道求幻境,定是有万分割舍不去的。”
姒楚韵看了他一眼,见那人深邃的眼睛里透着落寞,自己也没由来一阵心痛。
几人行至梨花林尽头,并不见豁然开朗之景,反而进入了一条鹅卵石铺就的曲径。
两侧是茂密的早竹,下端拦着半人高的篱笆,才令纤细修长的竹子没有倒向小径,却也将头顶遮得不见天光。
小径不算太窄,刚好容得下两个人并肩而行,于是姒楚念和梵卿走在前头探路,妘晏稔又一直跟在姒楚韵身侧,所以姚商菁便一个人走在了中间。
小路太过幽长,总不见出口的光亮,姒楚念甚至觉得,好似在同一段路来回走了好多遍。
不过,容炫是不会设置这种无聊的障眼法的,他想。
再度转过一个弯,他们终于看到了亮光。
出口的光亮得刺眼,几人根本看不清外面的景致,只能听见潺潺水声。
梵卿和姒楚念率先出了竹林,入目便是一处石洞,旁边便是一株红棉,花开得正胜。
洞口缠绕着一圈藤蔓茉莉,石洞前有一弯清浅的溪流,溪流上低矮的的石桥有些破败,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形状。
二人回过头去,却不见身后三位。
梵卿和姒楚念的脸上并不见惊讶的神情,只是姒楚念不免有些担忧。
梵卿:“先进去看看吧。”
姒楚念点点头。
走到石桥边,两个人停住了,桥很窄,仅容一人通行。
梵卿笑着对姒楚念示意,说:“你走前面。”
姒楚念怔愣一瞬,随即垂下眼睑,迈上了桥。
凡间漫漫三十余载,他已经快要忘记身后有人的感觉了。
过了桥,梵卿并未追上他,依旧款款跟在姒楚念身后。
姒楚念只听到他们踩在落花上沙沙的声音,他突然想起了那句抱歉,于是说:
“手串没了,你若不习惯,我再另给你做一只。”
随后,他停下脚步,等梵卿走到身侧,他眼中含着笑意,说:
“不过,我要你允我一个请求,就当赔罪了。”
那只手串是他初学雕刻时,第一件打磨成形的作品,当年也确实是专门为梵卿做的,但毕竟没有雕任何花纹,做工不算精美,却没想到那人戴了这些年。
姒楚念其实并不觉得手串坏了有什么的,反正是送给他的,他怎样处置都由他。
但是,出于一些不想述诸于口的私心,好像“无理取闹”一般,他便这样说了。
“那你想要什么?”梵卿问他。
“哎呀,”他故意拖长调子,叹了一声,“这我可得好好想想。”
梵卿看着他弯起的眉眼,笑着说:“那你慢慢想。”
二人行至洞口,并没有急着进去,姒楚念挥挥袖子,洞口的红棉树上落下几片花瓣。
他将赤红的花瓣攥在手中,偏头看着梵卿。
梵卿会心一笑,随后伸出一只手。
姒楚念状似随意地将花瓣一撒,片片赤红落在梵卿的手掌上,花瓣瞬间风干。
姒楚念皱了皱眉,梵卿也隐约看出来了些意思。
“这两个终究是逃不脱啊。”姒楚念终归是无法不担忧的。
梵卿蜷起手指,翻转手腕,说道:“毕竟那边都找上门来了,”接着,他又张开手,看着花瓣化作粉末落到地上,继续道:“总归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事,留给他们一些时间去处理。”
姒楚念:“他既然能进这幻境,那便不只有和阿韵的过往,定是还有什么其他渊源。”
梵卿:“既算不出,那便等等吧,很快就会浮出水面的。”
二人不再纠结,姒楚念放出几只灵鸟,每只口中衔着灯笼,飞入洞中。
那些灯笼虽小巧,却足以让他们看清洞中的情况。
二人进了洞,借着灯光,瞧见了两侧石壁上的画。
靠近洞口的两侧画得都是平常的梨花,树下横着清澈的溪水。
片片花瓣飘零,浮在水面上。
姒楚念和梵卿徐徐前行,山洞蜿蜒,他们转了个弯,溪水依旧,岸边却变成了竹林。
他们继续向前走,见溪流逐渐展宽,汇入一方池塘,池塘上是曲折的木桥,桥的尽头通向一座小楼。
此处的画面比方才的精细许多,画中天光朗朗,水面晶亮。
池中两条一模一样的锦鲤追逐嬉戏,掀起数圈涟漪。
从此处开始,左右两侧的画有所区别。
右边石壁上,同前面一样,画只是画。
而左侧石壁上,鱼实实在在地游耍,涟漪也是实实在在地扩散着。
池塘这里的画,是动的了。
此处,也终于出现了画上的第一个人。
身着艳红长衫的男子倚着栏杆,看着嬉戏的锦鲤。
锦鲤翻腾,水波荡漾,只有人是静的。
而右侧石壁上的男子,身着青蓝渐变色长衫,好似也在看鱼。
姒楚念和梵卿凑近了瞧,发现那人目光并非落在涟漪处,而是在认真注视着自己投在水中的倒影。
他们再转向对面,那动起来的壁画上,水中却并无红衫男子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