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卿,”姒楚念轻轻唤了一声,听见对方在身后应声,继续问道:“容炫当年陨落是什么情形?”
梵卿看着画中泛起的涟漪,缓声说道,“那日本是晴空万里,晌午时却顷刻间起了一场大雾。”
“所以,没有人看清天象?”姒楚念抓住了重点,说道。
“那时容炫已经隐居太久,大雾散去之后,六合神君再没感应到他的灵气,便断定他已经陨落。”梵卿依旧是不疾不徐的语气。
“可是自打进来后,我总有一种感觉,这与从前的幻境不同。”姒楚念一边说着,一边转身看向梵卿,“我总觉得他还在。”
姒楚念的作画风格与容炫一脉相承,他出生时,容炫已经陨落千年,他一切的学习,都借助容炫画中的幻境来完成。
少时,在幻境中,他只能看见容炫如何作画,而容炫本人,却从未给他留下丝毫印象。
此刻,身处这个幻境中,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容炫的灵气。
梵卿没有否认他的话,而是说:“容炫的幻术日渐精进,便开始自己真身入境了。”
姒楚念思索着与梵卿对视,各自了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过下一个弯,来到了另一处壁画前。
左右两侧的石壁上,画着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人。
至于为何说是“几乎”,因为两边一样的脸,不同的神态,却给人完全不同的感觉。
他们左手边的石壁上,那男子似笑非笑,红衫广袖,手持一束银盏玉台,全披的发似是被风吹动,向后散着,露出妖孽般的美貌,神色张扬。
而右手边的石壁上,同样相貌的男子,神色稍显肃穆收敛,青丝半扎着,着水蓝色长袍,垂着眼眸,手执一面铜镜,贴在胸口的位置。
“这是容炫吗?”姒楚念呢喃般问道。
他在容炫的幻境中,是没有见过他本人的,可是当他看到那张脸时,只想到了这个名字。
梵卿走到右侧石壁前方,回答说:“这是他惯常现身时的模样。
姒楚念却迈向左侧,抬头不知不觉看向了画中人的眼睛,随之灵神一震。
他透过那双眼睛,看见了自己。
他看见坐在茂密的花树上的自己,慵懒随意地靠着树干,眼波流转,看向树下,勾唇轻笑。
清风拂过,青红配色的衣衫微微浮动,发丝轻扬。
“阿念。”
他猛然听见梵卿叫他,眨了一下眼,思绪被拉了回来。
梵卿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后,他没有回头,盯着画中人手里的花。
姒楚念感觉梵卿越靠越近,随后手被轻轻握住,身后的人凑在他耳边,嗓音暗哑,带着一丝蛊惑,问,“你看到了什么?”
他的心跳随之加快,却依旧没有应声,梵卿的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
他又听见身后的人轻笑了一声,说,“那是你在我眼中的模样。”
姒楚念深吸一口气,闭眼蹙眉,缓缓调整气息,随后睁开眼,被握住的手猛然攥紧,胳膊发力,将身后的人扯到身前,毫不犹豫地推向壁画。
他回过神来,画中容炫的双眼已经阖上了。
他垂下眼眸,微微蜷起方才在幻境中被握住的手,静默了一会儿,身后没有任何动静,才转过身。
梵卿背对着他,姒楚念迟疑了一下,最终走到他的身侧,对方恰好转头,看向了他的眼睛。
那一瞬间,梵卿眸色一动,但很快回复正常,可是脸上却不是惯常的神态。
姒楚念听见对方说,“往前走吧。”
于是他应声:“好。”
二人并肩穿梭在石洞中,谁也没有再说话,两侧依旧是色彩绚丽的壁画,画上出现了亭台楼阁,却不见人影。
他们走得不快,并没有再停留细看。
隧道尽头,是一面粗糙的石壁,石壁上有一扇门清晰的轮廓。
“这怎么开?”姒楚念用一贯随意的语气问道。
梵卿脸上也恢复了平常的笑意,扬了扬下巴,对他说:“直接推推看。”
姒楚念光看对方含笑的眼睛,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哄他的玩笑话,于是回了一句:“那你自己推推看。”
结果他话音刚落,门自己碎了。
梵卿眼疾手快置了一道盾,挡在二人身前。
伴着噼里啪啦的开裂声,大大小小的石块混着粉末瘫在地上。
二人施施然站在这边,看着门洞另一边的仙君。
对面的仙君一手握着未出鞘的剑柄,另一边手臂扑腾着袖子,试图驱散面前呛人的灰。
这狼狈的仙君不是别人,正是姚商菁。
姒楚念看清对面的人是谁后,讶异道:“这是你劈的?”
姚商菁听清楚是自己二叔的声音,握着剑的手松开,连忙摆摆手,道:“不是,不是,我哪敢!”
他摆手间不小心被飞灰呛了一下,又因为说话太急,咳嗽了几声。
姒楚念赶紧施法除去了地上的碎石粉末,梵卿也收回了灵盾。
姚商菁揉着鼻子,依旧不适地轻咳。
姒楚念:“那是怎么回事?”
“我就推了一下,”姚商菁终于不再咳,无辜地回答道:“我都没敢用多大力气,谁知它一碰就碎。”
方才还一脸揶揄地让人“自己推推看的”神君,此时不想再搭理这个倒霉孩子了,于是一言不发朝对面走去。
梵卿笑出了声,跟着上前,匀缓地说了句:“是啊,谁知一推就碎呢。”
姚商菁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跟在二位长辈身后。
他突然反应过来,问道:“姑母和妘少君呢?”